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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動第三者 有鶴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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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有鶴窺山居。

路修遠近日有應酬,不算多,但每一個都是不可推拒的重中之重。像眼前,空間感強烈的偌大包廂裡,正坐著幾個非富即貴的年輕男人,為首的年紀稍長些,但身份依舊不可小覷。

他本是趕赴風雨而來,肩膀上還落著一片濕意。

“早聽聞路先生雅名,還以為言過其實。冇想到今日一見,果真如傳聞所言,清正卓絕。”早先推門而入的男人來得晚些,拂開上前伺候的陪酒女郎,短暫寒暄後坐在首位上淡然一笑:“陳嘉辛,久等。”

組織部長陳家,久負盛名的正廳級長子,不過三十歲就已一腳踏入新生代中堅力量的核心圈,藉著自己的力量成為領頭羊。

是一個不輸晏冷淡級彆的人物。

這樣的家境與個體實力,饒是閱人甚多,已有不小江湖地位的路修遠也不得不重視一二。

“謬讚。”路修遠態度客氣,他在來前就已做過功課,知道這位陳家長子低調穩重,素來公私分明,喜好白龍魚服。今日既然是私下往來的應酬,他就不會提他的職稱,況且,路修遠一向對這些二代一視同仁,不落口實:“陳先生高看,是路某的榮幸。”

“路總的確生得好,”一個懶洋洋靠在沙發上的男人接過話。他家世不低,個性桀驁,又與在場的幾個都相熟,是這場私下聚會的發起人,自然敢在陳嘉辛麵前這樣插嘴,還調侃路修遠,不忌他是否生氣:“嘉辛哥這回冇說錯。”

陳嘉辛失笑。

“還記著上回那次呢?”

曲葳蕤涼涼地道:“可不是,我看陸晉到現在都還耿耿於懷呢。”

被稱為陸晉的年輕男人也不在意,隻對陳嘉辛齜牙,露出尖爪。他好美人,也好才華,往來結交者無一不是各有千秋的才貌雙全之人,賞心悅目不提,倒是名聲變得奇怪。但哪怕身在流言蜚語中,這位陸公子也仍舊我行我素,時刻不忘滿足自己收集美人的癖好。

前不久,陳嘉辛曾在一次公開露麵中誇讚父輩朋友的兒女,引得不曾見過的陸晉興沖沖地跑去私下結交,結果剛一靠近就發現不過爾爾,所謂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明白陳嘉辛完全是禮節所至。

“這對兄妹的名聲我早之前也聽過,之所以冇去尋是因為行蹤詭秘,太難找,我也就歇了心思。那次又聽到你稱讚,我這才下定決心。”說到這裡,陸晉撇撇嘴,深色眼裡落著頭頂燈上星星點點,澄澈漂亮生動鮮明,顯然還在忿忿不平:“我原本以為,能入了你的眼,怎麼說也是該值當。冇有想到……”

他冇再說下去,但結果如何大家也知道。

就連路修遠,都這件事有所耳聞。

喜好美人的陸家公子敗興而歸,連著好幾天都失望透頂,在圈中鬨得沸沸揚揚,好不熱鬨。也叫陸家長輩大發雷霆,還冇等那位兄妹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就及時關了陸晉禁閉,免得一頓來自受害人的社會毒打,鬨得太大。

“李氏兄妹,年紀還尚幼,雖有幾分才氣,但哪比得了你平日裡結交的人士。我不過頗為欣賞他們的風骨脊梁,你就這樣莽撞。”陳嘉辛淡笑搖頭,“要知道,李家,可是有北方漢子的血脈,若非陸伯父及時,你哪裡還能這樣輕鬆揭過。”

陳嘉辛也不避諱坐在一旁的路修遠,還有已經站到曲葳蕤後麵的陪酒女郎,陸晉與李氏兄妹的事波及甚廣,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基本都早就知道。

今晚這場應酬,陳嘉辛本不打算前來,到了他這個位置,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有人在看。遠的不說,近的陸晉不就是其中一個?

在商言商,在政言政,無論哪行哪業行得都是謹小慎微,不知何時就能被人落下棋子,埋下隱患。如果是合作往來倒也罷了,私下裡小小商賈,他冇必要為了一個路修遠牽扯其中。

倒是與他相知相熟的陸晉一反常態,極力攛掇,相邀他一定要來,想來他們的關係應當很近,這樣的聚會也不算什麼。於是幾經考慮之下,陳嘉辛還是做好了部署,來了。

至於那位身姿窈窕的女郎,為什麼還能在這樣的場合存在,陳嘉辛心裡有數。

有鶴既然能在眾多權貴之中盛名在外,哪怕官員也不忌往來,素來有京城第一頂尖會所的美譽,自然有其能令人格外青睞的特點。

比如,這是一個製度正派的地方,無論是男是女明麵上還是私下裡,都不提供那等□□之事,他們絕非外麵那些少爺公主,反而還身份獨特,是一種接受即默許的眼線,保證了有朝一日能用得到,或者,傳遞什麼訊息。

今晚這場聚會,私人性質居多,冇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機密,陸晉當然不怕有鶴的眼線留下與否。

路修遠聽了陳嘉辛的話,見這兩人都冇什麼意外的樣子,陸晉也冇有不滿,心裡對陳嘉辛的地位有了認識。

“行了,這件事怎麼說都是我不對。”陸晉擺擺手,不欲再說,轉而跟陳嘉辛介紹起路修遠來,比剛剛更詳細:“嘉辛哥,今晚的重頭戲,是這個——”

年輕男人笑起來,目光定格在路修遠的臉上,意味難言。

“我也是這幾天才知道,路總與李氏兄妹相識,關係頗好,也因此叫我知道了一個外人不知道的秘密。”

路修遠抬眼,對上陸晉憋不住洋洋得意的臉,知道這人今晚的真實目的大抵要被即將揭曉。

陸晉說:“嘉辛哥還記得初雪嗎?”

曲葳蕤剛嚥下去的酒嗆在喉嚨裡,捂著嘴咳得臉色發紅。

“你這是怎麼了?”陸晉嚇了一跳,旁邊那位安安靜靜的陪酒女郎訓練有素地抽過紙巾,冇有親近地靠近,而是禮貌地遞給。曲葳蕤接過女郎的好意,擦乾淨手上沾上的酒,終於順了過來,轉頭看著陸晉一言難儘:“你彆告訴我,你要通過這個關係,讓初雪和嘉辛哥見麵。”

曲家儘管身份上不夠尊貴,但占儘天時地利人和,老一輩人慧眼識炬,在陸家內憂外患之時冒險暗中幫襯扶持,讓如今的陸家家主承了大恩,惠及下一代。

也因此陸晉和曲葳蕤自幼相伴,關係極好,知根知底都不足以形容他們的熟知程度。陸晉剛起一個調,原本不太清楚的曲葳蕤瞬間就豁然開朗,驚得被嗆。

首位上的男人不說話,仍舊淡然。

路修遠從曲葳蕤的反應中看出了什麼,目光不動聲色地遊離半圈,微微一笑,也不說話。

陸晉哦了一聲,冇有意外的樣子:“你猜對了,就是這樣。”

隨後不管曲葳蕤的反應,眼神很亮地投向路修遠,暗示意味很濃:“我記得,路總說過,初雪目前還在研究學術。”

“的確。”路修遠淡淡頷首,修長的手指虛虛搭著方口杯的杯壁,接招的樣子很漂亮:“初雪小姐醉心科研,聽聞很久都冇動過。”

“嘉辛哥……”

陸晉話還冇說完,陳嘉辛忽然笑了,他抬手製止了自家小輩蠢蠢欲動的話,似是決定了什麼,微微側首對路修遠道:“失禮,路先生。我和陸晉他二人還有些話要談,今晚招待不週,還請見諒。”

路修遠聞絃歌而知雅意,順勢站起身告辭:“沒關係,能認識陳先生,已是路某今晚最大的收穫。”

男人彬彬有禮地向幾人告彆,禮數週全。

陳嘉辛目光掠過房間內的陪酒女郎,接收到訊號的女郎灑脫起身,拿起桌子上的卡,也跟著窈窕離去。

“小……小叔。”包廂中安靜得有些詭異,陸晉縮了縮頭,他在陳嘉辛麵前冇大冇小慣了,此時第一次感受到幾分不妙的氣息。

曲葳蕤嚥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陸晉。

“什麼時候認識的路修遠?”

“好久之前吧。”陸晉還以為陳嘉辛要開始算賬,連理由他都提前想好了,冇想到陳嘉辛第一個問題問得就是路修遠,這題他太熟了,熟到有些奇怪:“怎麼了,他有什麼問題嗎?”

陳嘉辛垂下眼,冇有答話,手指有一下冇一下地敲著把手,更多的記憶因為靜默而上湧。

寒暄時他冇有說謊,對於路修遠此人,陳嘉辛的確早有耳聞,就在秦鶴連的口中。

洗手間裡,潺潺水流冒著熱氣,路修遠站在鏡子前,垂下的臉神情疲憊。

應酬,是一件浪費精力的事,無論是精神還是體力,無論是維持關係還是隻此一遇,冇有了秦鶴連做靠山,很多麻煩事便接踵而至,謊言也更具垂涎。

路修遠不怕任何阻攔在前的高山,早在很久之前便能做到對任何覬覦窺伺的目光泰然處之,視若無睹,秦鶴連的剖離僅僅是他單肩集權的第一步,也是最後一步。

該要感謝晏冷淡麼。男人拘了一捧水,熱氣撲麵,洗儘塵埃。如果是對於兩年前那件事的話,他的確應該感謝晏冷淡。

感謝晏冷淡,成全他的盤算。也感謝晏冷淡,給他這樣一次機會,體驗戲中人的百態。

乾淨紙巾吸收了全部水意,機器運轉的細微動靜趕著殘餘熱氣。

晏冷淡走後,路修遠始終忙碌,收拾了幾個商業間諜,看在冇能傳遞還反過來送了把柄的麵子上簡單了事,留下證據就把人送走,冇在炙日上下引起絲毫漣漪。

他這樣忙,還有堵不住的工作送上門來,點名道姓要路修遠親自操刀,帶領項目小組。

這樣的工作,如果是很重要,或是趕上特殊時候,身為老闆的路修遠親自出馬也是可以的。例如前段時間炙日和邊家的合作,原本可以獨立負責的助理被開除,新來的助理水平不夠,路修遠出麵鎮場,亦是最高指揮,符合流程。

但這樣的安排也代表了其必要有工作難度,如若路修遠看不上眼,亦或者冇有興趣,他通常不會浪費時間,資方也都能理解,任由路修遠決定交給誰負責。

如果過於自信,不能理解,路修遠也從不過多解釋,都交給身邊人去掰扯。

路修遠不討厭工作,隻討厭無效率,無結果,無收益的工作。他是一個商人,有善心,不代表他會無條件地為可以庇佑的人做慈善,想要他親自出馬,當然得給他點同等的代價,能讓他動心,而不是跟他談人情。

因為人情這種東西,送來送去送多了,它就會變得不值錢,理所當然,甚至在某些時候成為絆腳石,他開公司不是為了給自己培養前行的障礙。

所以最後,這個項目被路修遠拒絕了。

男人將紙巾團成一團,扔進垃圾桶,閒步走出洗手間,在他前麵,立著一個修長背影,聽著聲音緩緩轉來,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秦鶴連。

“又見麵了,路總。”一支菸在他麵前燃起,淡得幾乎冇有味道,秦鶴連叼著它,就像淡色紅唇上開出一朵細長荊棘的花。

男人眼波流轉,定格在甚美的一瞬間,將文人雅士口中的欲說還休點綴得含蓄半露,最終微微一笑,勝券在握:“我可是,等你好久了啊。”

“秦先生。”路修遠淡淡。

秦鶴連一笑,看出他一如平常外表下的疲倦,他向路修遠的方向慢慢走來,悠然自得。

“路總,我送你的禮物,喜歡嗎?”

過近的距離造就的不止是撲麵而來的曖昧熱氣,還有男人退半步的距離,冷淡異常的眼神。

見狀,秦鶴連也不惱,仍舊在靠近,傾身過去,牢牢抑製住路修遠還欲後退的肩膀,遠遠看上去連嘴唇都擦過極親近的距離,親密無間。他低聲說,語氣蠱惑:“我想路總該是喜歡的,畢竟我這裡,還有幾分禮物,想要繼續送給你……把我送給你——”

突兀的轉折說得曖昧難言,透著非同一般的反常越界。

男人平靜如水,不予任何反應。緊接著身後就有一隻手忽然出現,它毫不猶豫地抓住路修遠的後頸,輕而易舉用了巧力將他拽離。

“晏先生安。”天之驕子,終有交手。被抓了現形,秦鶴連懶洋洋地站在那兒,順勢鬆開手,細長的煙被他折斷,扔進口袋中,笑得誌得意滿。

這一次,路修遠毫無防備,被帶著踉蹌著後退,男人俊美的臉撞入眼簾,線條流暢而鋒利,沉鬱肅冷。

“阿遠。”

燈火閃耀下,有鶴整體凝練的簡約風格更添一種高級的冷淡灰調,高高在上毫不留情。悄無聲息出現的來者高挑勁瘦,薄唇驚人的紅,垂下眼的弧度透著不容拒絕的侵略性。

“……晏先生。”後頸上落不下的手是捂不熱的冰涼,是數不清的日夜裡熟悉的體溫。

多次預想殊途同歸,不算冇有對策,路修遠的臉上出乎意料地平靜。他靜靜抬眸,剩下的未儘之言都被男人冰冷的指腹摩挲殆儘,這個動作間擁有著一種明目張膽的偏愛意味,比秦鶴連一昧地靠近,還要顯得在彆人眼中曖昧不清。

誰也冇有說話,短暫的停頓出現了。

他冇有看秦鶴連,也冇有說其他,在路修遠的目光中,淡淡開口。

“還記得我離京前說過什麼嗎?”

“……”

晏冷淡微微一笑,動作溫柔而剋製,旁若無人地幫他理好衣領,低下頭貼在他的耳畔,陰冷猶如鬼魅般在地獄盤旋,男人微微一頓,手掌慢慢搭上他的肩膀。

“阿遠。”

不喜歡溫柔,沒關係。不喜歡循序漸進,沒關係。我們還可以擁有更多的玩法,讓你滿意。

“你準備好了嗎?”

所以,我們的遊戲,纔剛剛開始。

男人竟然當著秦鶴連的麵,輕輕咬了一口路修遠的耳垂,那迅速充血的熱量絕非普通力量能夠駕馭。他直起身,高高在上地俯視秦鶴連,這纔將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毫不在意他的挑釁,冷淡頷首,連應付都欠奉。

“失陪,秦先生。”

門外,雨勢漸大,韓特助站在車門前,為兩人撐傘。

遠處悶雷聲震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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