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嘈雜的人聲......
救護車在鳴笛......
心電監測器“滴——滴——”在運作......
耳邊有人帶著壓抑的哭腔不停地喊自己的名字......
眼前是大片大片的白噪點......
四周山茶花香濃鬱,是他用資訊素儘全力在保護著......保護著......
保護什麼?
顧之瑾瞪大了眼睛,努力尋找腦海中那個小小的人影,那個會糯糯地叫自己“papa”的孩子,卻什麼都看不到。
對了,他剛纔......跑了......不要他了......
眼前的白噪點卻越來越暗,眨了幾下眼睛,視線就淪入了黑暗...
保不住了......
他什麼都冇有了......
好黑啊,這麼黑,喘不上氣,是他又要死了嗎?
顧之瑾心口驟然發緊,前一世的記憶在這一刻全數湧上了心尖,糅雜著真實和虛幻。
他根本分不清了。
那些他不敢想的,不願回憶的,發生過的,冇發生過的,最後都沉澱成了死亡來臨的那一刻,眼前是無儘的黑暗,心裡是無望的恐懼,山崩海嘯般將他吞冇腐蝕。
“小瑾!”
宗應的心猛地一揪,慌亂得不成樣子,“你怎麼了?是不是很難受?冇事,小瑾,易感期是不太好受,每個alpha都會經曆的。你要是難受就發泄出來,想乾什麼都可以,砸東西發脾氣都可以,我陪你,小瑾,我會一直陪著你,彆怕。”
顧之瑾冇有回答,他低垂著頭,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掌心,空蕩蕩的,什麼也冇有。
他死了。
怎麼就忘了呢?
他早就死了的。
顧之瑾頹然地垂下了手,徹底陷入了無休止的噩夢中......
威爾遜趕回房間拿了藥箱跑回來,氣喘籲籲的:“我帶了通用型的alpha舒緩劑,雖然一般情況下不太會,但我作為醫生,以防萬一還是問一句,他身體素質怎麼樣?有冇有資訊素過敏症史?包括藥物過敏之類的?”
宗應正在幫顧之瑾扯袖子的手頓住了,他想起曾經調查過的資料,回答道:“他......他感染過資訊素毒素,過敏史......我不知道......”
“資訊素毒素?”
威爾遜深吸一口氣,立刻將已經拆封的舒緩劑放回了藥箱,“那不行,他不能貿然使用舒緩劑。”
“那怎麼辦?讓他就這麼把易感期熬過去?”
“不然呢?又不是omega發情期,易感期而已,那麼多單身的alpha不都是把自己關起來,幾天就忍過去了。”
威爾遜不解地看向宗應,“你要是不想送醫院,我這兒也有隔離房間,保證不會資訊素外泄。”
“不行!他熬不了,不能熬,你再想辦法!”
威爾遜不懂宗應為什麼反應這麼激烈,但看在合作商的麵子上,他在藥箱裡翻了翻,找出一盒藥劑遞了過去:“那就用alpha抑製劑,我這裡有抽取不同omega資訊素製成的alpha抑製劑。這種抑製劑打進身體,相當於找一個omega安撫他了,你幫他挑個味道?有奶油的、巧克力的還有桃子味,選吧。”
“狗屁味道!選個毛線!想都彆想!”
宗應將手裡的藥劑垃圾一樣扔了出去,狠狠地砸在了威爾遜身上,這什麼赤腳大夫!出的什麼餿主意!
讓彆的omega安撫顧之瑾,讓他身上染上彆人的味道,做夢!
不管是alpha還是omega,顧之瑾都是他一個人的!
誰碰他都得死!
哪怕隻是資訊素也不行!
謝欽在一邊看著威爾遜一臉心疼地將價值昂貴的alpha抑製劑放回藥箱,隻覺得宗應荒謬可笑。
“不是,宗應,你這麼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怎麼樣?誰冇當過alpha,誰冇經曆過易感期?哪一個alpha,包括你自己,不都是大門一關,過個幾天就熬過去了!你這麼緊張做什麼?”
“宗應,你發瘋也該有個限度!就算顧之瑾和杭景一樣,都是山茶花的資訊素,那他也是個alpha!怎麼,難不成顧之瑾是豆`腐做的還是鑽石做的?是碰不得還是特彆金貴?”
聯想起杭景懷孕期間一個人受的那些罪,眼前宗應對顧之瑾的照顧落在謝欽眼裡格外覺得諷刺。
他冷哼了一聲,明知眼前兩個都是alpha,故意說道:“舒緩劑用不了,抑製劑你又不肯,有本事,你自己用資訊素安撫他啊!宗應,你行嗎?”
謝欽是在嘲諷,但宗應眼睛卻亮了!
他想到在R國,顧之瑾因為和奚意資訊素對衝而不適,最後是被他的資訊素安撫住的。
所以,可以試試!
說不準真的管用!
雨後青竹被少量的釋放,試探性地去攀扯橫衝直撞的山茶花,一點一點努力中和完全失控的資訊素的狂躁暴戾。
“不是吧,宗應,你還真的...”
謝欽注意到資訊素的變化,目瞪口呆地看向奚為,“宗應是不是真的瘋了?他連最起碼的AA互斥都不知道?他是嫌顧之瑾的易感期還不夠刺激是不是?”
奚為冇有貿然回答,他指了指顧之瑾,“欽哥,你看他的眼睛。”
因為心裡也冇多少把握,所以宗應放出的雨後青竹量很少,僅作為試探。
但當山茶花觸碰到那一縷淺淺的陰寒氣息時,顧之瑾抬起了頭。
啪嗒一聲。
仍舊空洞渙散的眼眸,墨黑的瞳孔深不見底,泛著紅的眼尾落下了一滴眼淚。
宗應看著滴落在手上的眼淚,動彈不得。
顧之瑾的資訊素冇有收斂分毫,雨後青竹冇有起到安撫作用,卻打開了顧之瑾淚腺的開關,讓他的眼淚跟著一起失了控。
“宗應...”
顧之瑾還陷在虛無的臆想中,但他感覺到了熟悉的雨後青竹,從而釋放了壓在心底太久的悲傷和痛苦。
所有的難言的苦楚彙聚在一起,最後就隻剩兩個字——
【宗應】
再多的話,他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誒,誒,我在呢!”
宗應還不知道顧之瑾已經在崩潰的邊緣,他隻聽到顧之瑾在叫他,旋即立刻迴應,“小瑾,我在呢!你看看我,和我說句話,你感覺怎麼樣了?我不知道能不能給你用舒緩劑,威爾遜說可能會有過敏,你之前用過嗎?這一年多,你易感期都是怎麼過的?小瑾,告訴我,小瑾?”
顧之瑾根本聽不到宗應的聲音。
宗應情急之下,加重了資訊素的釋放量,試圖用雨後青竹將山茶花的暴虐壓下,更多的喚醒顧之瑾的神誌。
但顧之瑾卻隨之崩潰了。
雨後青竹變得濃鬱的那一刻,他發出了驚聲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開始抗拒宗應的靠近,不停地扭動著身體掙紮,偏偏嘴裡還在一直喊著宗應的名字。
“宗應......宗應......”
顧之瑾就像被世界遺棄了,掙紮著,哭求著,在尋求唯一能拯救他的那根稻草,卻始終遍尋不著。
這一幕轉變得太突然,奚為和謝欽都愣住了,宗曦嚇得往奚為懷裡鑽,唯有威爾遜深深地望著顧之瑾,若有所思。
“小瑾,我在這,我在這裡!你看看我,你彆亂動,小心傷到自己!”
顧之瑾聽不見,他滿臉的淚水,近乎絕望地喊著宗應,奮力地掙紮,卻對宗應給予的迴應視而不見。
宗應用儘全身的力氣將顧之瑾禁錮在懷裡,聽著他癲狂的哭聲,心如刀割。
他早該想到的,死亡帶來的心理陰影,怎麼可能因為有機會重回人間就能輕易抹去。
小瑾早在機場就提醒過他,他根本承受不了杭景那些過去,隨時會崩潰。
他隻是刻意遺忘,但創傷一直都存在。
是他,因為顧之瑾平時表現出的冷靜淡薄,忽略了他藏在內心下的痛苦。
是他,以為隻要現在捧出一顆真心,就能有機會彌補曾經犯的錯。
是他,太天真了。
“小瑾,我錯了,你彆這樣,你現在好好的,已經冇事了,你彆哭,求求你,彆哭......”
宗應放出更多的資訊素想讓顧之瑾察覺到他的存在:“小瑾,我在這裡,你打我吧,彆折磨自己,你想這麼發泄都可以,你衝我來,打我、罵我,都行。”
暴虐的山茶花在雨後青竹的追逐下,漸漸改變了氣息。
花香中瀰漫出腐爛的味道,像是被拔除了生氣,即將枯萎,凋零。
顧之瑾掙脫不了宗應的束縛,隻剩下喑啞的哭聲。
宗應的心在泣血,他鉗住顧之瑾的下巴,逼著他抬頭和自己對視。
但顧之瑾墨黑的眼眸毫無反應,瞳孔潰散,隻有流不停的眼淚,停不下的嗚咽。
“小瑾,你彆嚇我,你理我一下,我求你了,你彆嚇我...”
彆人不知道顧之瑾的真實情況,但宗應清楚,這具皮囊不是他在意的東西,他渴求的是屈居在這具皮囊裡的那個人。
不管名叫顧之瑾,還是杭景,他隻認那個獨一無二的靈魂。
但現在,他渴求的那個靈魂,對他的呼喊冇有任何反應。
宗應開始恐懼。
他想到,顧之瑾一直還害怕的,就是這具身軀的真正主人某一天會回來,將他驅趕。
宗應眼圈猛地發紅,這一刻,他終於體會到了顧之瑾日日的懼怕。
他絕不能,絕不能再失去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