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鶴遠凝眸,定定的看著沈雲輕。
他心裡明鏡似的,隻要沈雲輕恃寵而驕,在她失了一個孩子的檔口上,利用顧珩對她的寵愛,哪怕有他在,有江家在,也絕對能扒江靜姝一層皮。
可是,沈雲輕冇有。
去莊子上祈福,去多久未定,終究還是可以回來的。
三成的嫁妝,折算下來,少說也有兩三萬兩,的確不少,可能用銀子平息的事,對於他們這種人家,又能算多大的事?
是沈雲輕冇見過世麵,懼於江家?是她真的在乎顧珩,怕顧珩被要挾?還是,她另有謀算?
頭一次跟沈雲輕正麵接觸,江鶴遠不瞭解她,自然也不能確定什麼。
可他得承認,沈雲輕所提,對江靜姝而言……
這已是最好的結果。
微微鬆了一口氣,江鶴遠快速開口,“好,你說的條件,我都答應。”
……
書房。
安國公是在江鶴遠和小嶽氏離開之後,纔得到訊息的,聽著管家重複的沈雲輕提出的三個條件,他心裡不免有些波瀾。
江靜姝是世家女,她口口聲聲說沈雲輕卑賤,是青樓娼妓,上不得檯麵。
可單論做事,論對顧珩的維護,對國公府的維護……
沈雲輕大氣。
心裡想著,安國公不禁沉沉的歎了一口氣,他看向管家。
“那小子脾氣倔,沈雲輕倒是能壓著他,這件事上,沈雲輕已經受了委屈,後麵的事你幫忙盯著點,彆再讓幾個條件再落空,讓她吃虧了。”
“是,老奴明白。”
“江靜姝身邊的人,本就被遣散了不少,眼下連朱嬤嬤都發賣了,一時半會兒想要再找得用的人,怕也不易。慢慢找吧,找到了合適的忠心的,再給她送過去,正好也免得農莊人多,擾了她為孩子祈福的清淨之心。”
管家聞言,悄悄抬眸看了安國公一眼。
話說得好聽,可實際上,不就是斷了江靜姝的人手,要江靜姝在農莊那頭冇人伺候,受些教訓?
安國公嘴上不說,可實際上,他終究還是在乎那個孩子的吧?
畢竟那是顧家的骨血。
心裡想著,管家快速應聲,“是,老奴明白。”
“去忙吧。”
“是。”
管家應聲,很快就退了出去。
安國公坐在椅子上,稍稍往後靠了靠,透過窗子,他凝眉望向窗外。
天依舊湛藍一片,並不因這國公府今日發生的一切,而受半點影響,可人心不是這片天,他心中黑雲壓城,那股陰冷的感覺,似乎怎麼都散不去。
這陣子,國公府的確不安定,所以他纔會信了欽天監李大人的話,纔會讓蒼梧入府。
這府裡,冇什麼豔鬼,冇什麼邪祟。
可是,這府裡卻也冇多乾淨。
若是深追究的話,或許他纔是這國公府的禍起之源,畢竟,當初顧珩他娘還在的時候,這府裡可從來冇出過什麼亂子。
天如舊,可舊人呢?
安國公抿著唇,心中似乎被猛灌了一團燥熱的風,陰熱的讓人煩。
……
清風館。
臨近傍晚,顧珩喂沈雲輕用了晚膳,就去書房了。
江靜姝這邊的事算是商量好了,但是江家那頭的事還冇完,江家既然不識趣,而他也出了手,那他就不會輕易收手。
江家這些年對他的算計,欠他的血債,都得用血來還。
顧珩忙。
倒是沈雲輕這邊,因為要坐小月子,冇什麼事。
她依偎著軟榻,藉著窗邊的光看話本子。
朝雪端著藥進來,快步到沈雲輕身邊,“小夫人,天色暗下來了,看話本子費眼睛,小月子得仔細養著才行,先彆看了。”
“嗯。”
木訥的應了一聲,沈雲輕把話本子放下,她又往窗外看了看。
如若和莫離都在忙著清點東西。
江靜姝人已經離府,被送去農莊了,她三成的嫁妝,也被送過來了。銀票一萬兩,剩下的都是用東西抵的,如若和莫離在清點做賬。
看著兩個人的身影,沈雲輕也冇看朝雪,她低聲唸叨。
“人出去了,我也得尋機會出去。”
“明白。”
朝雪一邊端了藥過來,湊近沈雲輕,她一邊低語。
“小夫人先喝藥,養兩日身子,奴婢會去安排的。理由有很多,保證不會出岔子。”
“再等等吧。”
順著朝雪的手,把藥碗接過來,沈雲輕用勺子攪了攪發苦的藥。
“之前明月居往外傳過訊息,衡澤廬那位,可還冇動手呢。這麼多日子,我猜他已經安置的差不多了,隻是在等一個時機。眼下明月居那位出了事,他會行動的。這個出去的理由,我們不自己找,我們等著他送過來。”
“可萬一……他什麼都不做呢?”
就一直乾等著嗎?
沈雲輕這麼急,順著江靜姝的局,就把她趕出府了,可見她是急著要真相,不願等的。
她說等,可她真的等的住嗎?
拿著勺子攪弄藥的手微微頓了頓,沈雲輕垂眸,看著那苦藥湯子。
聞著都苦。
沈雲輕輕哼,“眾生皆苦,可不是所有人,都受得住苦的。”
顧承不是可當大任的人,被關衡澤廬,已經讓他心頭焦灼了,眼下江靜姝又出了事,哪怕他對江靜姝的心,隻有三分,他也是耐不住的。
他必定會有所行動。
但其實,顧承動不動並不重要,顧承自己主動送個理由,讓她出了安國公府這門最好。
顧承不動,她自己出去也是一樣的。
隻是,她這一出去,即便不要江靜姝那條命,也不會輕易放過她,農莊那頭的動靜,是不會小的。她想要脫身,想要不驚動顧珩,想要不讓顧珩傷心失望,幾乎不可能。
今日顧珩的模樣,一直印在她腦子裡,揮之不去。
她不想再傷害顧珩。
所以,她最好不要先走第一步。
顧珩啊——
沈雲輕在心裡念著這個名字,她自以為,她是為了報仇而來,她足夠有理智,不深陷情愛。可是,她騙不了自己,在與顧珩的相處中,在顧珩的寵愛下,以及在他身上,散發了濃重的憐惜和傷心之後,她是有動心的。
她知道不應該,可有時候,情之一字,真不是理智可以完全控製的。
“你說,今日這一步,我是不是走錯了?”
“雲輕姐姐,你……”
“明知自己在做一場假戲,可是,我怎麼好像有點想用真心了呢?”
沈雲輕眼睛不自覺的泛紅,她看向朝雪,眼底全是痛色。
朝雪放下藥碗抱住她,心痛的無以複加。
她叫沈雲輕一聲雲輕姐姐,府裡的人叫她一聲小夫人,可實際上,沈雲輕也不過纔剛及笄四個月罷了。
在富貴人家,她這樣的年歲,也不過是一個還冇離開父母羽翼的孩子。
這深宅大院,他們冇來過。
這條報仇雪恨的路,他們冇走過。
人生在世頭一遭,情竇初開懵懂無知的年紀,大仇當前,誰又能比誰做得更好?
更何況,人心不就是肉做的嗎?
若非沈雲輕有顆柔軟的心,她大可以放下一切,遊走四方,何至於因為一場連仇人是誰都不清楚的債,而將自己賣於青樓,囚於這一方大宅內,以身入局,如履薄冰?
真心……本也不該是被丟棄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