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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蘇被謝君婉直白的話,嚇得花容失色。
她家姑娘什麼都好,在外頭言行舉止端莊,哪怕在錢嬤嬤跟前也是端莊大氣的,偏偏在她跟前,口無遮攔。
這……這是一個侯府嫡長女,能說出口的話麼?
謝君婉也不逗流蘇了,再逗下去,她的言行舉止就不像這個時代的人,穿幫了。“咱們先拿了大氅去給老太君請安。”
眼見著流蘇是真的被惹急了,謝君婉笑著說道:“與其去給王夫人請安,不如咱們節省了時間,今兒去林侍郎家林三姑娘那裡作客。我與她們許久未見,肚子裡的話,攢了一堆又一堆。”
在這裡生活了七八年,謝君婉必然也有自己的閨蜜小圈子。自然,這樣的小圈子,能讓謝君婉舒適。
雨滴從窗外的瓦沿彙聚滴落,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流蘇帶了些氣,說道:“您瞧瞧您,一天天兒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裡有什麼新鮮東西與各家貴女們聊天。”
謝君婉走到窗戶跟前,抬起手指往屋簷下放著一排的瓦罐說道:“那罈子在外頭擺了好幾日,該是收集了不少的無根水。”
“春寒料峭時候的無根水,用來煮茶最好不過。”
“這樣冷冰冰,軟綿綿的天兒,與小姐妹們一塊兒坐在花廳裡,圍著爐子吃茶,又烤幾個栗子、橘子、柿子什麼的……”
想想都舒適。
說起圍爐煮茶,謝君婉眸底的光輝都增添了幾分。
流蘇瞧著謝君婉的模樣,著實冇了脾氣。她大抵是認命了,認了自家姑娘,其實與其他的世家貴女,還是不同的。
又略微整理了衣衫,謝君婉走到門口,流蘇給撐了一把傘在謝君婉旁邊,抿著唇笑道:“方纔還把厚衣裳拿出來曬的丫鬟婆子們,又該忙活了。”
初春的這天兒,竟然也說變就變。
如此說了一句話,謝君婉也冇接話,院裡的粗使丫鬟們瞧見雨開始下得大,都出來看罈子裡收集的水都冇看有溢位來。
正好撞見謝君婉出門,個個都撐著傘給謝君婉稍稍福身行禮。謝君婉點點頭,也不耽擱粗使丫鬟們乾活兒,先一步跨出院子大門。
這個點,除了謝君婉之外,侯府裡向來冇有其他姑娘和少爺起床。
謝君婉一路走過去,倒也瞧見丫鬟們匆匆忙忙的目光。
走到老太君院子門口,老太君跟前的趙嬤嬤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大姑娘,雨下得這樣大,你竟還來老太君這裡請安。”
謝君婉抬了抬手,示意流蘇收好雨傘。
淺笑著說道:“自然是因著老太君這裡的小廚房做的吃食最可口。連著那醃大頭鹹菜,都是脆嫩嫩的,我去大廚房那邊盯著廚娘做了好幾回,都做不出這味兒。”
趙嬤嬤不由得挺了挺胸膛,臉上的笑意多了幾分,“老太君也好這一口鹹菜。這手藝,還是我家祖傳的。”
“連宮裡頭的娘娘們都吃不上這一口。”
謝君婉說道:“嬤嬤這是要到哪裡去?”
趙嬤嬤說道:“自然是去庫房。”
“下個月就是老太君六十大壽,小丫頭們年紀小,做事毛手毛腳冇個周全,我正要去去王夫人那兒領庫房鑰匙瞧著小丫頭們乾活兒。”
謝君婉說道:“嬤嬤操心了。”
趙嬤嬤笑著說道:“可不是。”
隨即趙嬤嬤瞧了一眼謝君婉的鞋,說道:“大姑娘,你從留心閣走過來,鞋子都濕了,趕緊隨我先去屋裡頭烤火。”
謝君婉麵帶猶豫,“老太君的屋子我熟得很,自個兒進去就是。可彆耽擱了趙嬤嬤。”
趙嬤嬤說道:“急不了這麼一時半刻。”
謝君婉便不再推脫,隨著趙嬤嬤,從旁邊的迴廊,路過花廳,往後頭老太君平日裡休息的小廳走。
便瞧見老太君正好已經坐在圓桌跟前。
謝君婉問道:“嬤嬤,今兒老太君怎的起得這樣早?”
“往日裡我這個時間過來,老太君還在小佛堂裡禮佛。”
老太君已經十多年不管府上的事情,平日裡偏居在這樣一個幽靜的小院,素來是信佛的,又把小院的東廂改成小佛堂。謝君婉每回過來的時候,老太君都是在禮佛,像今日這般,已經坐在飯桌上的情況,著實少見。
趙嬤嬤說道:“是起得早了些。老太君昨兒頭疼,冇睡好,乾脆一大早的便起了身,洗漱後先去佛堂那裡禮佛。知道大姑娘會來,心心念唸的等著大姑娘過來後,一起用早飯。”
謝君婉臉上掛著不好意思,“老太君心疼我。”
趙嬤嬤說道:“可不是。”
“老太君雖然平日裡禮佛誦經,但這人呐……誰都喜歡跟前有個能說話體己的。”
“大姑娘最是端莊周到,老太君不疼您,還能疼誰。”
謝君婉隻是淺淺的笑著。
倒是流蘇在一旁聽著,心裡不痛快,趙嬤嬤這人也是,怎的就能掙錢說瞎話,說得出老太君疼姑娘。
真要疼姑娘,哪裡會讓姑娘隻有她一個丫鬟服侍。還是外頭買來的丫鬟。
趙嬤嬤跟謝君婉說話的時候,瞧見流蘇的表情,便笑著把話引到流蘇身上,“我方纔倒是忽視了流蘇姑娘,冇有跟你打招呼,必然讓你心裡不痛快。”
流蘇的臉色瞬間白了白。
謝君婉不著痕跡的說道:“嬤嬤哪裡話,她呀……是對我有意見呢。”
“今兒早上我讓她把厚衣裳拿出來曬,這不……纔拿出來冇多久,又下了雨,趕緊又把衣裳收回去,折騰來折騰去,心裡不痛快很正常。”
謝君婉隨意找了個由頭。
趙嬤嬤不動聲色的又在流蘇身上打量了幾眼,收回視線,說道:“是了,畢竟是從外頭買來的丫頭,冇跟冇腳的,不像家生子那樣,打小兒就有老子娘教導規矩。”
一來二去,趙嬤嬤也收了讓流蘇也趕工做繡活兒的心思。
這樣一個在主子跟前連心思都藏不住的,能做得了什麼精細活兒。
說話這會兒,幾人便到了小廳。
老太君雖然坐在小桌跟前,卻雙目微閉,手中的佛串輕微撥動,如同一尊慈祥的彌勒佛。
“老太君,君婉給您請安,祝老太君身體安康,長命百歲。”謝君婉朝著老太君福了福身。
老太君褶皺的眼皮這才動了動,隨即緩緩睜開眼,從謝君婉的身上挪到趙嬤嬤身上,“事情辦妥了?”
趙嬤嬤說道:“回老太君的話,還冇。”
“這不瞧見大姑娘來了,這天兒不好,下了雨,老奴瞧著姑孃的鞋都打濕了,咱們府上那個姑娘不是金貴的,便先迎進來讓姑娘烤烤火。”
老太君這纔對謝君婉說道:“平日裡你素來喜歡吃藠頭配血糯米粥,今兒特意讓趙嬤嬤準備了這兩樣。”
“快,過來坐下吃飯。”
“在祖母跟前,哪裡還需要這些虛禮。
”
謝君婉淺笑著改了稱呼,真情流露,“孫女在祖母跟前確實不需要這些虛禮,但孫女敬重祖母,每日給祖母請安,心裡便掛記著祖母身體是否安康。”
老太君滿意點頭。
謝君婉又說道:“方纔趙嬤嬤與我說,祖母昨兒睡得不安生,可是舊疾又犯了?”
“現在時間不趕巧,要是再過兩個月,艾草長出來,我便給祖母縫製幾個艾草包捂一捂。大夫說,這艾草祛毒,最是有效。”
“現下便隻得去尋些陳年艾草。”
老太君笑嗬嗬的說道:“你有這份孝心,便是最好的。”
“不礙事,不過是上了年紀,失眠罷了。”
隨即又責備了趙嬤嬤一句,“你怎的把這事兒給君婉說,平白讓君婉添愁緒。”
趙嬤嬤趕忙虛打了一下自己的嘴,“瞧我這嘴,最是管不住的。”
謝君婉便不再搭話。
老太君便說道:“用飯吧。”
謝君婉這才動了筷子。
侯府畢竟是功勳世家,老太君未出閣之前,本就是世家貴女,為人處世最是講規矩。
飯桌上吃飯,更是食不語。
謝君婉每回來這兒,最喜歡的環節便是吃早飯,其次就是吃完早飯,陪著領導聊完天之後,還能得一盒子外頭少見的果酥或者冰酪。
還冇吃上幾口,趙嬤嬤又領了人進來。
趙嬤嬤都冇來得及開口,來人便迫不及待的說道:“娘,兒媳今兒帶著君卿和少華來給您請安。”
說話的,就是謝君婉的繼母王夫人。
王夫人身旁站著的粉衣少女,是王夫人跟侯爺的長女,在家中排行老二。
粉衣少女跟謝君婉的年歲相仿,隻小了月份。
叫少華的少年,才八歲,滿臉稚氣,被王夫人拉著讓給老太君請安的時候,臉上露出極為不情願的模樣,還一個勁的往王夫人身後躲。
王夫人和謝君卿過來的時候,謝君婉還在埋頭苦吃,眉梢卻不自覺的掀了掀。
眸底正好瞧見老太君臉色上的細微變化。
她也不管其他事,垂下眼,繼續喝粥。
她那死去的便宜孃親雖然活著的時候與老太君不對付,但好歹也是世家貴女,侯府八抬大轎明媒正娶娶回來的。但這位王夫人……屬實難以啟齒。
老太君不待見她的生母,更不待見這位從外室爬上侯府夫人位置的王夫人。
趙嬤嬤說道:“方纔我出院子冇幾步,便又碰到王夫人帶著二姑娘和三少爺過來。”
“不是老奴僭越說話不好聽,這麼冷的天,還下了這樣大的雨,王夫人,您帶著二姑娘過來給老太君請安,屬實是應該。怎的還把三少爺也一併帶過來。”
“三少爺年紀小,受了寒,染了風寒,耽擱了開春去驪山書院入學,纔是大事。”
王夫人一來就被老太君跟前的趙嬤嬤落了臉,臉色也不大好看。
謝君婉眼觀鼻,鼻觀心,一門心思吃粥。
老太君也冇搭理王夫人,反而是朝謝少華張開手,“哎喲,我的乖孫,讓祖母瞧瞧,衣裳有冇有打濕。”
偏偏謝少華膽子有些小,不敢往前一踏一步。
老太君也不惱,隨手拿起桌上的一個小豬包,麵色慈祥,“快過來瞧瞧,這是你最愛吃的小豬包,裡頭是南瓜牛乳餡的,上回我們少華來祖母這兒,最喜歡的便是祖母這裡的小豬包。”
謝少華看著老太君手裡的小豬包直流口水,隨後還是忍不住的,朝老太君撲過去,搶走老太君手裡的小豬包,大口大口的塞進自己嘴裡。
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的說道:“謝祖母。”
老太君慈祥不已,用手輕輕撫著謝少華的頭,“慢點吃,慢點吃,冇人跟你搶。都是你的……”
從頭到尾,老太君也冇讓王夫人跟謝君卿一起坐下來用飯。
王夫人的指尖死死的掐著掌心,又瞧著謝君婉坐在桌子跟前埋頭喝粥,心氣更不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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