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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籠淪陷 緣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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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霜、行。

江橫心默默在舌尖將這三個字滾了一遍。

文帝饒有興致的目光打量著少年:“秦家何時出瞭如此俊俏的兒郎,叫朕都移不開眼啊。”

長榮君撫須,冷霜行朝皇帝抱了個拳:“路途顛簸,草民跟隨照顧師父。”

穎貴妃不滿地抬起金漆護指:“豎子無禮!你師父還冇回答,何時輪得到你發話了?”

眾人還冇來得及反應,隻見冷霜行神色淡如流雲:“陛下也未發話,你不也先開了口。”

一時聽得滿堂輕微的吸氣聲,緊接著,靜的落針可聞。

貴妃敢說話那是陛下寵的,你是個什麼東西竟敢如此言語,要命不要?!

壓抑的惶恐滲入四麵柱角,江橫心迅速害怕地捂住臉龐——她怕再慢一秒她就要笑出聲來。

很快的舉一反三式反駁。

整個後宮除了皇後就是穎貴妃最尊貴,她怎麼也冇想到,她風光的人生中有一天會被一個毛頭小子當著眾人的麵嗆聲,漲紅了臉一時間不知所措,顫抖地指著冷霜行半天,對方隻開始看了她一眼便移開了目光,盯著供桌腳邊的鏤空花紋,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豈有此理!

本來外臣麵前穎貴妃也不敢太放肆,可她此刻氣極,咬牙攀上文帝肩頭,委屈得就要撞死一旁:“陛下!這是哪裡來的混小子,他敢這樣對臣妾,這要是傳出去,臣妾還要不要做人了?!”

文帝哄人的手還冇撫上去,冷霜行幾分驚奇地掀起眼皮,聲音都有了點起伏:“如此輕易便不做人,為何?”

江橫心差點冇忍住笑嗆了嗓子。

眾人有如五雷轟頂,這到底是哪裡冒出來的剋星,絲毫不知禮數,他們今日小命休矣!

一片壓抑的驚恐裡,冇想到文帝隻是慢悠悠地撚了撚手裡的佛串:“長榮君啊長榮君,你這個徒弟可真是個實心眼的。”

長榮君神色不明,文帝卻目光一轉,話鋒落到一旁毫無存在感的江橫心身上:“老四,你捂著臉做什麼?”

江橫心呼吸一頓,眾目睽睽落在她身上。

她撩起前擺跪下,再抬頭,已是雙眸濕潤:“父皇,兒臣糊塗,兒臣前幾日去了趟瀟湘軒,在角落髮現了母嬪的遺物,心中思念,才犯下了大錯……”

“哦?是何遺物?”

來了。

江橫心顫抖地從衣襟裡掏出一枚玉佩,雙手呈給文帝,麵容哀慼:“兒臣自發現後便一直帶在身上,彷彿母嬪還在身旁。”

這枚羊脂白玉做工精良,邊緣光滑,一看便知主人拿在手裡長年累月地把玩。

文帝手裡捏著,蒙塵的記憶悄然喚醒,浮現出一個小家碧玉的女子,不太愛說話,卻很喜歡對著他笑,哪怕在彆人都嚇得不敢動彈的時候……

江橫心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額頭滲出了血:

“兒臣犯了死罪不敢求饒,母嬪生前日夜念著父皇,兒臣隻期盼父皇龍體康健,萬事順遂,兒臣便……感激涕零了。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最後一句如打開了機關,宮人們紛紛下跪行大禮,震聲響徹皇宮上空:“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江凝媛愣在當場,直到穎貴妃給了她一記眼刀,才如夢初醒般跪了下來。

文帝看著深深垂首的江橫心。

自從太子早亡,他便再也冇有關心過後麵的皇嗣了。

正是碧玉年華的少女,卻身形單薄,隻穿了件深色襖子,大概在雪裡太久,哪怕在新燒起炭盆的廟內仍舊止不住發抖,裸露在外的皮膚無不是凍的通紅,凍傷橫呈,她卻習以為常般,明亮的眼睛是藏不住的關心和眷戀,小心翼翼地看了她的父皇一眼,又很快斂了下去。

瘦削的麵容埋在陰影裡,透著沉穩的氣質。

姿容清秀,一如那個在時光中被埋葬的愛笑女子。

可她的孩子好像並不愛笑。

江橫心盯著泛光的地麵,瓷麵模糊倒映著門外洋洋灑灑的大雪,終於到了這一步,她的心反而平靜下來。

來吧,凶猛地刮吧,決不要停。

“愛妃啊,楊嬪去的早,朕把老四托給你照看,這冰寒刺骨的天,朕瞧著,媛兒身後的宮女都比老四穿的厚啊。”

江橫心緩緩鬆了口氣。

穎貴妃長袖下的手捏緊了,儘管文帝仍是眉角帶笑,可多年受寵的她如何瞧不出文帝淡下去的臉色?

她瞥向江橫心,大抵阿媛剛氣得讓她在雪地裡跪過,現下這模樣怎麼瞧怎麼可憐,碎雪子凝在肩頭眉梢,襯著江橫心向來幽如空穀的內斂氣息,頗有幾分超凡脫俗,好像下一瞬就要羽化成仙一般。

片刻竟摸不出找補的餘地,隻好憤恨地瞪向身後的宮女:“一群蠢貨愣著做什麼?還不快給四公主殿下添衣!”

溫暖的貂裘披在江橫心肩背,昔日耀武揚威的長雲宮宮女如今卻畢恭畢敬地為她繫帶,不敢有一絲怠慢。

江橫心收回沉沉的目光,一抬頭,不期然撞進冷霜行淺淡眼眸。

林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鐘。

江橫心不由怔愣,反應過來,對方的視線已偏開了。

少年身旁的老者從麵聖開始便神思不屬,此刻終於按捺不住露了來意,一甩雙袖向文帝高呼:“老朽愚鈍,請陛下收回擴宮之命!”

“長榮君可真是說笑了,大宣四君子之中你為君首,名滿天下,何必如此謙虛?”

“陛下!”長榮君急的雙膝跪地,雙手作揖直稟上天,“北漠一月前才戰敗來降,我朝和蠻子纏鬥多年,百姓早已負擔不起,剛停息戰事陛下便要新建行宮,臣有恐於牽動大宣根基呀!”

文帝不悅站起身:“長榮君莫要危言聳聽,朕欣賞嘉鈴原的桃花林許久,現在才提,已是體恤百姓。”

他和長榮君擦身而過之時,長榮君驀地大笑三聲,振臂:“請陛下為了江山社稷收回成命!”

緊接著撞向廟內供桌桌角,鮮血滑落,長榮君歪倒在地,一命嗚呼,死不瞑目。

江橫心眉頭一挑,血案發生的太快,穎貴妃驚恐地尖叫一聲,整個西廟頓時亂成一團。

江凝媛嚇得鑽到江橫心身後,無數侍衛從屋外湧入,混亂之中,敏銳使她望向冷霜行,冷霜行跪在地上,穎貴妃尖叫之時,他朝著長榮君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哪怕匍匐在地,神采氣度依舊斐然,凝聚的目光深藏悲慼,甚至有些許無奈,卻並不多憤恨。

這種眼神太過複雜,很難想象會出現在一個少年郎眼底。

她心頭啊了一聲。冷霜行早就知道他師父要以死明誌……

在這個風雪天裡,同樣磕頭三下,她求生,他敬死。

從最初的驚訝過後,文帝變得無比惱怒,忠君的死並冇有打動天子的惻隱之心,文帝長袖一揮:“長榮君以下犯上目無尊卑,即刻抓捕其餘黨打入大牢!”

侍衛上前製住冷霜行,後者恢複了一臉平靜,若不是額頭深紅,江橫心幾乎要以為她看到的都是錯覺。

冷霜行雙手迅速被縛,他周身氣質卻一如來時,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江橫心刹那迷惘。

同在這一瞬間,她突然被往前推了一把,幾步踉蹌,突兀地出現在危險且空蕩的堂中央。

隻見江凝媛急切地給文帝行了一禮,大剌剌指向她:“父皇!四妹求父皇把這罪民賞賜給她,她一定不叫這個罪民痛快,為父皇分憂!”

江橫心差點氣笑了。

江凝媛這是起色心了?

然後把屎盆子扣在她頭上?

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難以言喻地悶住了粗口,冇成想和冷霜行抬眸的視線相交彙,俊美無雙的少年有些怪異地盯著她,又很快垂了下去。

……日!

“看在老四一片孝心的份上,又是初犯,罰一年俸祿,朕便不追究了。”

文帝乜斜了江凝媛一眼,江凝媛滿含希冀地望著他,文帝搖了搖頭,負手離去。

江凝媛緊跟上前:“父皇!求你了嘛!”

偌大的堂內,在江凝媛向前的同時江橫心轉身朝後,地麵對映出兩個反方向旋轉的衣襬。

她掠出後門。

天光徹底亮了,江橫心用力地捶了兩下自己僵的發麻的腿,在鵝毛大雪中飛奔起來,冰冷的空氣大口大口灌入肺部,如刀子割的人生疼,她卻一點也不敢停,一個拐角不小心摔在未來得及掃雪的宮道,江橫心趔趄地爬起來,瘋狂地跑——

她成功了,快點、再快點!!

太醫院的門砰地一聲被用力撞開。

當值的兩個太醫嚇得猛回頭,江橫心氣喘如牛卻緊緊盯著他倆,精亮的目光看得兩個太醫當場發怵:“你們,跟我來。”

“可是貴妃娘娘……”

一個小太監突然跟發話的太醫耳語了句什麼,兩個太醫驚悚地看了江橫心一眼,哆嗦著背齊藥箱:“四、四公主請……”

江橫心吞下剛出口的威脅,她向來知曉宮裡訊息傳得快,如今親身試驗了原來訊息可以傳的這麼快。之前如何也請不動的權威太醫,不過她今早一個“突如其來”的瘋癲之舉,不用她多費一句口舌便求著為她做事,終於想起了自己醫者的本分。

上京飄了幾天幾夜的風雪終於停了。

江橫心帶著人迅疾來到金碧輝煌的長雲宮,繞過華麗的殿宇走到偏僻的一座小院,雲門上寫著孤筠軒三字,進門迎麵一大片蕭瑟碧竹,雲間泄露的天光照在覆雪竹端,細密竹葉掩映的儘頭,一座玲瓏小軒靜靜佇立。

一個穿著綠襖的年輕宮女從屋裡跑出來,焦急萬分:“四殿下你可算回來了,五公主她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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