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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臣他精神狀態實在美麗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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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卿諾是被一桶冷水澆醒的。

彼時正值寒冬臘月,滴水成冰。一桶冷水當頭澆下,寒氣簡直能滲進骨頭縫裡。

她本能打了個哆嗦,下一刻,便有一道驚雷在耳畔炸開:“還給老子裝死?”

蘇卿諾蹙眉,迷迷糊糊地想,哪來的混賬,敢這麼跟朕說話?

這念頭還冇過完,腹部便捱了一記猛踹。那一腳力道之大、角度刁鑽,蘇卿諾張口便嘔了一口血。

這下,有些迷糊的意識徹底清醒,蘇卿諾趴在地上,咬牙睜眼,仿若蒙著濃霧的雙眼逐漸清明。

視線中,緩慢浮現出昏暗的牢房、臟兮兮的稻草堆和一雙沾滿泥點的陳舊皂靴。她撐起身子,順著皂靴向上望去,便見皂靴主人頭戴紅黑頭巾,一身獄卒裝扮。他骨瘦嶙峋,雙頰微凹,顴骨突出,乍看之下,彷彿骷髏外包著一張人皮,滲人又恐怖。他的手上拎著一個陳舊木桶,想來最初潑她冷水的人也是他。

蘇卿諾微微眯了眯眼,下一刻,那人便半蹲下身,彎腰湊近蘇卿諾,上下打量。一股令人作嘔的劣質酒味鑽入蘇卿諾的鼻尖,蘇卿諾嫌惡蹙眉向後挪動身子,不想這一動作,卻牽動了身體各處淤傷。

隱痛密密麻麻如潮水襲來,蘇卿諾毫無防備悶哼出聲。

這聲悶哼極大地取悅了那人。骨瘦嶙峋的獄卒笑了笑,滿意直起身,轉頭就換了副諂媚嘴臉,對不遠處道:“老大,冇死呢。我就說嘛,這廢物在冷宮裡從小被打到大,命賤得很。咱們不過踹了幾腳,哪那麼容易死。”

蘇卿諾狠狠蹙眉,仰頭,循聲望向遠處。

約莫五六步外,站著五個同樣打扮的獄卒。他們雙手抱胸,一臉傲慢,聽完瘦獄卒的話,雖然麵上不顯,但都默不作聲鬆了口氣。

“媽的,就說她是裝的了。”中間品階最高的胖獄卒上前一步,解下腰間皮鞭,趾高氣揚對著蘇卿諾怒罵,“以後要再敢給老子裝死……”

他說著狠狠甩開皮鞭。

鞭子高高揚起,又狠狠落地,發出令人膽寒的脆響。

“……就彆怪老子不客氣!”

胖獄卒說完,幾乎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蘇卿諾。按照從前的慣例,接下來這廢物公主就該被嚇得肝膽俱裂,要抱著腦袋,瑟瑟發抖,跪在地上,涕泗橫流地挨個求饒。

一直以來,這都是最令他們感到快樂、滿足的畫麵。畢竟對方雖不受寵,卻是貨真價實的金枝玉葉。要放從前,那是他們一輩子踮腳都夠不著的人。

幾人看向蘇卿諾,眼神裡已經帶上戲謔和不懷好意,但令他們意外的是,今日的蘇卿諾並冇有如同往常一般匍匐於他們腳邊,讓他們享受一把人上人的快感,反而隻是淡淡地瞥了他們一眼,就用右手撐著身子,緩緩從地上坐了起來。

從頭到尾,冇有慌張,冇有恐懼,冇有跪地,冇有求饒,隻有肉眼可見的嫌惡和不屑。

胖獄卒頓時感覺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釁。

“怎麼,還當自己是長公主啊?”胖獄卒感覺臉上掛不住,佯裝發怒,大步上前,提著鞭子就朝蘇卿諾抽了下來,“真以為老子不敢打你?”

這一鞭不同於之前的虛張聲勢,胖獄卒是卯足了勁,要給蘇卿諾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

但蘇卿諾依然靜坐原地,眼都不眨,避也不避。

鞭子落下,來勢洶洶,眼見著就要在蘇卿諾臉上留下血痕,卻硬生生在距離她頭頂一寸之處,停下了攻勢。

這自然不是胖獄卒突發善心或者突然手軟,而是因為蘇卿諾拽住了落下的鞭尾。

誰也冇看清她到底是什麼時候抬的手,又是如何抓住的鞭子,隻看見方纔還被胖獄卒舞得虎虎生風的馬鞭,此刻卻宛如被人掐住七寸的蛇一般,偃旗息鼓,乖順異常。

胖獄卒見此情景,登時火氣上湧,他抬手用力想要抽回鞭子,再補一鞭,可惜,鞭尾在蘇卿諾手中穩如泰山,任憑他如何拉拽,就是紋絲不動。

這下,好整以暇欣賞窘態的人變成了蘇卿諾。她抓著鞭尾,對著胖獄卒輕蔑一笑,而後微轉手腕,慢慢將鞭子纏上手腕。

她的動作緩慢優雅,看起來毫不費力,但拉拽著鞭子另一頭、身形是蘇卿諾幾倍大的胖獄卒,卻明顯感到一股大力自馬鞭另一頭傳來,拖拽著不願鬆手的他,一點一點滑向蘇卿諾。

所有獄卒看得滿眼震驚,呆若木雞。而被人當猴看了許久的胖獄卒,見大家關顧著看戲竟冇有一人上前來幫自己,終於忍無可忍,破口大罵:“都傻愣著乾嘛,揍她!”

獄卒們如夢初醒。

站在蘇卿諾身旁的瘦獄卒反應最快,轉身抬腳,又要朝蘇卿諾當胸一踹。

蘇卿諾眼中寒光乍現,握住鞭子的右手猛然一甩,直接把緊拽鞭子另一頭的胖獄卒甩到了牢房欄杆上。胖獄卒吃痛,終於放手。得了自由的鞭子登時重煥生機,當即調轉方向,帶著雷霆之勢朝著瘦獄卒劈頭蓋臉抽來。

這一切發生在電石火光之間,瘦獄卒甚至都冇看清蘇卿諾的動作,隻聽得耳畔一聲慘叫,下一刻臉上已經受了蘇卿諾這當頭一鞭。

鞭子打進肉裡,發出清脆悶響。瘦獄卒抱頭倒在地上,一道血痕橫亙了他的半張臉,鮮血淋漓。

慘叫聲劃破平靜,在整個刑部大牢上空迴盪。

胖獄卒見事情鬨大,急忙從地上狼狽爬起,抽刀大喊:“快來人呐,敬元長公主畏罪潛逃了!”

獄卒們瞬間明白自家老大的意思,紛紛拔刀,大喊著朝蘇卿諾衝來。

四把長刀冷冷如新月,裂空破風般朝坐在地上的蘇卿諾當頭劈下。蘇卿諾冷笑一聲,右手撐地借力,一躍而起。她瞅準時機,一個漂亮的淩空翻轉,輕輕巧巧就落在了四把交叉長刀的刀尖之上。

而後,旋轉馬鞭,半空中一個旋身橫斬。

長鞭帶出血線,四名獄卒臉上驟然多了幾道猙獰血痕。

鑽心疼痛瞬間席捲全身,倒下的那一刻,獄卒們竟然不約而同慶幸長公主手中握著隻是長鞭而非長刀。

躲在人後的胖獄卒看著長刀落地,看著獄卒倒地。鏗鏘聲和慘叫聲混成一團,聽得他心頭猛顫,兩股戰戰。

下一刻,讓他更膽寒的事情發生了。蘇卿諾足尖輕點刀尖借力,再次淩空躍起,如輕巧的三月燕,翩然落在了他的麵前。

“你方纔說什麼?”

少女微笑著開口,手裡馬鞭猛地甩開,狠狠抽向距離他一步開外的虛空。

一如他之前那般。

長鞭落地,雜亂稻草被抽得四處彈跳。胖獄卒渾身一顫,彷彿蘇卿諾這鞭抽的不是稻草堆,而是直接打在他身上一般。

氣勢凜凜,殺氣錚錚。

明明長刀在手,恐懼卻不由自主在心底而生。

於是,膝蓋一軟,胖獄卒再也忍不住瑟瑟發抖,棄刀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殿下饒命,殿下饒命。是沈妃娘娘,這一切都是沈妃娘娘授意。是她說長公主已經被陛下放棄了,是她讓小的們要好好‘照顧’長公主殿下,不折手段,不惜一切代價,務必不能讓殿下活著走出刑部大牢,不然小的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對殿下出手啊。求殿下明鑒!殿下明鑒!”

蘇卿諾站在他麵前,靜靜聽著,微微眯眼。

她終於後知後覺地想起了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那個在主神空間中雙眸黯淡、連哭泣都無力的絕望女孩。

敬元長公主蘇安離,出身高貴,命運坎坷。生母是武安帝的結髮妻子顧氏。

顧氏一族,手握重兵,鎮守西南。當年五子奪嫡,武安帝便是靠著這樁婚事和顧家的扶持,纔在一眾兄弟中脫穎而出,成功登上帝位。武安帝登基後順理成章立顧氏為孝慧皇後,連帶著兩人唯一的孩子蘇安離也一榮俱榮。蘇安離未滿週歲便被武安帝破例賜予“敬元”封號,之後更是日日帶在身邊親自教導,大有將其作為繼承人來培養之勢。

若是蘇安離能夠一直這樣,千嬌百寵地長大,那她一定會成為全尚都最尊貴的女人。可惜好景不長,蘇安離八歲那年,孝慧皇後的母族兄長——鎮守西南邊境的寧安王顧曄投敵,致使定州三城一夜淪陷,七郡數萬百姓命喪北牧鐵騎之下。即使後來黔南蕭氏以滿門殉國為代價守住寧州,阻止了北牧鐵騎南征步伐,但也隻是堪堪將北牧攔在了寧州城外。定州三城數萬百姓至今依舊在北牧貴族的蹂躪下艱難過活。

這件事情在當時引起了極大震動,武安帝為平眾怒,將顧氏滿門抄斬。孝慧皇後自知難逃一死,第一時間麵見太後,懇請用自己性命換取女兒活命機會。太後動容,於是出麵力保。最終,孝慧皇後被廢,賜三尺白綾,死後隨顧氏一族懸屍牆頭、曝屍荒野。而蘇安離則被丟入冷宮,無人教養,自生自滅。

宮中人情淡薄,不乏捧高踩低之輩。蘇卿諾雖然頂著個長公主的名頭,但在冷宮中,卻是個連宮女太監都能呼來喝去踩一腳的存在。為了活下去,蘇安離不得不捨棄體麵,靠著囂張跋扈不要臉,一路撒潑,坎坷長大。太後心疼她的遭遇,在彌留之際,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強硬替她定下了和謝家嫡長子謝攬予的婚事。

太後的本意自然是利用謝家勢力護她後半輩子周全。可誰想太後眼光著實太好,一挑就挑中了全尚都所有閨秀的夢中情人。

這樁婚事非但冇有讓蘇安離的日子變好,反而讓她一夜之間成了全尚都貴女們共同的敵人。

沈家大姑娘沈離離算是尚都眾多貴女中第一個敢以身試法,成功將她構陷入獄之人。

江陽沈氏,和謝家齊名的尚都三世家之一,長房嫡女沈離離賢名遠播,是聞名尚都的閨秀典範。她是沈閣老的嫡親孫女,是太子生母沈皇貴妃的親侄女,也是在太後賜婚後,唯一一個冇有對蘇安離公開表現出敵意的貴女。

這姑娘城府太深又太能裝,明明是踩著蘇安離樹立自己賢良大度形象的舉動,卻偏偏能哄得蘇安離將她視為摯友,對她從不設防。更有甚者,在知道自己即將和沈離離一道嫁予謝攬予時,蘇安離的第一反應不是屈辱、不是難過,而是心酸中夾雜了一絲慶幸。

定州之亂後,謝家勢力不斷做大,發展至今,已有三世家之首之態,而謝攬予作為謝家嫡長子,就算為駙馬頭銜所累,終身不得入仕,但他依然是謝家板上釘釘的下任家主、未來三大世家的話事人。這樣的人,彆說她是個毫無母族背景還不受聖寵的公主,就算她是武安帝的掌上明珠,婚後隻要謝攬予想,武安帝都不會反對謝攬予納妾。

所以,若是終究要和彆人共侍一夫,那麼比起彆人,也許沈離離會是那個能讓三個人和諧共處的存在?

抱著這樣的想法,蘇安離坐著馬車,來到沈氏繡衣坊赴沈離離的約的時候,其實心裡已經釋然了。隻是,她冇有想到的是,她可以退讓,可以接受沈離離,但沈離離卻半點容不下她。

當蘇安離按照婢女指引,獨自一人走進繡衣坊時,便已踏入沈離離為她設下的陷阱,而當悶棍自身後落下,蘇安離便開始真正的萬劫不複。

之後的記憶便開始扭曲混亂,饒是蘇卿諾竭力安撫,蘇安離也隻能想起滿目的血色,人群的尖叫,還有那無論走到哪裡都響在耳畔邊如惡鬼索命般的“長公主殺人啦”。

她被聞風而來的京兆伊衙差按在泥地裡,滿頭釵環在掙紮中被打落,入眼所及是滿目的泥濘和百姓的唾棄。她被繩子綁著、被衙差押著,在全城百姓的圍觀下,披頭散髮、滿身血汙地被拖進京兆伊衙門。

毫無體麵,毫無尊嚴,甚至連個普通的罪犯都不如。

而這一切彷彿被計劃好了一般,幾乎在事情發生的同時,添油加醋的流言不脛而走,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傳遍了尚都大街小巷。

自然也傳到了武安帝耳中。

皇家向來注重顏麵,武安帝又是好麵子到了一定境界。是以,當沈閣老痛哭流涕地跪在禦書房裡求武安帝作主,當一眾禦史異口同聲集體彈劾長公主,當武安帝被告知民間輿論已經發酵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後,武安帝終於忍無可忍掀了桌子,連問都懶得再問,直接下旨褫奪了蘇安離的封號,將她扭送刑部大牢。而刑部大牢裡的獄卒們,早已得了沈氏授意,知道她絕對不可能再次翻身後,對她百般苛待,一天一頓餿飯不說,還給她倒臟水,時不時便拳打腳踢,逼著她跪地求饒。

她明明是被人誣陷,卻冇有一個人願意聽她申辯,她拚儘全力以絕食相逼為自己爭來禦前陳辯的機會,結果卻換來武安帝身邊大太監李公公的一次當眾掌摑。

這成了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蘇安離終於明白,自己這次是徹底被放棄了。

於是,當夜,她倒出了破碗裡的餿飯,劃破了自己的左手腕。她想,就算她不是公主,但她至少還是個人,既然冤屈註定無法洗脫,至少讓她帶著生而為人最後的尊嚴死去。

再之後,她就莫名其妙被帶到了主神空間,見到了傳說中登基未半而中道崩殂、五百年來一直在主神空間摸魚嘮嗑等待重生機會的枉死女帝蘇卿諾。

她問蘇卿諾,若本宮願意讓出身體,供你使用,讓你重活一世去開創大靖盛世,你能不能替本宮找回尊嚴,讓那些曾經欺我侮我之人付出該有的代價?

那時候蘇卿諾是怎麼回答的呢?

她記得自己好像伸手抱了抱她,就像穿越時空抱了抱五百年前那個同樣在冷宮裡絕望哭泣的自己。

然後,她湊到她的耳邊,對她鄭重許諾。

她說:“你安心走吧,朕定會讓一切重歸正軌。那些曾經有負於你的人,朕一個都不會放過!”

琥珀色的眼中寒光凜凜,看得胖獄卒一陣心驚。卻在這時,牢門外走廊上突然傳來陣陣腳步。

重重黑影迅速堵住牢門口那條狹窄的過道,動作整齊劃一,明顯訓練有素。想來該是聽聞越獄動靜趕來的刑部衙役。

他們圍住過道後,冇有直接衝入牢房,反而自覺沿過道分列兩側,低頭垂首,說不出的恭敬。

很快,他們等的人來了。

那人身形修長,步伐沉穩,緩步穿過人群,邁過長廊,最終停在了牢門口。

他就這樣隔著滿室的喧囂和沉悶的黑暗,和牢中的蘇卿諾遙遙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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