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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緹睜眼便看見了斷臂
粗的、細的、長的、短的。烏泱泱一片被釘在牆壁上,從地麵連接到天花板。
成百上千條胳膊,按照某種規律連接懸掛著,從地麵仰望像是昆蟲密密麻麻的複眼,簡直是某種瘋子的樂趣。
這是哪?
她轉動酸澀的眼珠,將目光從那些噁心的東西上移開。
屋內光線晦暗,身旁窗戶的玻璃上滿是肮臟的指紋手印,她勉強能從那裡看到外麵昏黃的天。
薑緹想坐起來,結果陡然的疼痛令她差點暈過去。
她被捆住了,現在正躺在某種堅硬的物體上頭。
怎麼回事?她的思緒混沌一片。最後的記憶,就是在實驗基地裡為她的新型飛船做倒數第二遍測試。
耳機裡是研究員們在觀測台倒數時間。
5,4,3,2,1……
再睜眼就是在這裡了。
薑緹將頭轉向一側,看到創下襬著各種醫用工具:鐳射刀,紗布,甚至還有一把鋸齒狀的鋒利鋸子。
她的處境似乎不怎麼樂觀。
“羅陶?”薑緹嘗試呼叫自己的AI助理,發出的聲音像是金屬摩擦般嘶啞。無人迴應,
她再次嘗試掙脫束縛,但微弱的動作給她的身體帶來強烈陣痛,從肩膀蔓延至全身。
疼痛令薑緹不斷抽搐,她隻能依靠不斷地呼吸來減緩痠痛。
啪嗒、啪嗒。
是腳步,薑緹下意識屏住呼吸。緊接著,她聽到不遠處電子鎖啟動的聲音。
哢噠。
門開了。
腳步踏在地毯上,幾乎為不可聞。
薑緹用力壓抑住想要顫抖的身體,舌頭硬頂著上顎,死死盯著那道進來的身影。
那人從外麵進來,嘴裡哼著不成調的小曲,進門後目光並未落在她身上,隻是仔細擺弄著他那一牆手臂。
這是個身材單薄的男人,留著一頭雜亂的黑髮。隻見他從一旁的櫃子裡翻出一把小刷,在一個玻璃瓶裡蘸了蘸,隨後一點一點塗在他收藏的手臂上。
看起來威脅不大,薑緹努力把腦子從疼痛轉移到思考上。但以自己目前的境地和身體狀況……不好說。
完成一切後,他將刷子隨意塞進櫃子的某個角落。隨後猛然轉身,正好撞上薑緹還冇來得及移開的視線。
薑緹纔看清他的樣貌,雜亂的黑髮掩著一張毫無血色的臉,臉頰消瘦,眼珠突出。
“哇啊!”他顯然被嚇了一跳,“你什麼時候醒來的?”
“你是誰?”薑緹費力吐出幾個模糊的音節。
“嘖,聽聽你的聲音。”他從櫃子裡掏出一個杯子遞給她,“喝點水?”
“你是誰?”薑緹隻是瞪著他,隻不過這次的聲音清晰了許多。
“好吧。記好,我叫塔維斯。”他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狂熱,“是整個星際最偉大的人體學家!”
什麼狗屁。人體學家,聽都冇聽過。
不過地球人說得好,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薑緹努力操控著痛到麻木的下顎,問道:“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如你所見。”塔維斯張開手臂,向薑緹展示他那掛滿牆壁的“收藏”,“我的工作需要死屍,而你恰好落在我尋找屍體的地方。”
“上天把你送到我眼前……你真是個絕佳的實驗體。”
他彎彎眼角,露出一個病態的笑。“好好瞧……”
他猛地伸手將薑緹身上的毛毯扯下,將她推到鏡子麵前,像是展示獎盃一樣自豪道:“瞧,哈……哈!”
這是薑緹清醒後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身體。
鏡子中,她全身□□,蒼白的皮膚緊緊裹著凸出醜陋的骨節,身上橫貫著各種各樣猙獰扭曲的疤痕,紅色、黑色、紫色……
“呃。”沙金審視著鏡子裡這具殘軀,呼吸越來越急促。
右臂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隻醜陋的機械臂,在皮肉與金屬的連接處還能看到星星點點的連接痕跡。
“不……”
身體和自尊都像一塊皺縮的核桃,□□巴巴的架起展示。
薑緹閉上眼睛,不能控製地發起抖來,她緊緊抿住嘴,不讓自己叫出聲。
“噢。”塔維斯揮著一把銀色手術刀在她身前比比劃劃。
“你看這裡。”他指著薑緹肩膀的一處月牙狀傷口道:“你右側的鎖骨全碎了,我用新型軟質金屬給你重新補了補。怎麼樣,這個傷疤是不是縫的很漂亮!”
“還有這。”冰涼的銀色術刀貼在了她的左腰,“肋骨也斷了,我釘了顆釘子進去。不過維持不了很長時間,那個得經常換。”
“不過嘛,我最滿意的還是這兒。”他敲了敲薑緹右手的機械臂,“我用很貴的材料做的,叫什麼來著……算了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隻用了一週就做好了它,並且很完整的和你的神經鏈接了起來。”
“唔……”像是屠夫擺弄鮮肉一般,維塔斯捏了捏她的小腿。
“你的左腿受傷很嚴重,我給裡麵插了根管子。也不知道管不管用……”維塔斯聲音略略低了下去。
“但是……哈!一切都很完美。這絕對是個奇蹟!我要狠狠扇那些學院派假惺惺的臉……噢!”塔維斯這纔看見薑緹的表情,“呃……雖然確實令人難以接受,但像那種強度的爆炸,能保下命已經很不錯了,薑緹上校。”
薑緹猛然抬頭,“你認得我。”
那麼她出現在這裡到底是意外還是陰謀?薑緹在儘力在絕望與痛苦中保持清醒,下意識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噢,彆緊張,上校。你能判斷出來,我並冇有惡意。”維塔斯從個人終端調出一頁新聞,調低亮度,以使薑緹的雙眼能夠適應。
“你的死訊已經被像曬被子似的曬了一年了。”維塔斯嘴角的笑意並未抵達眼底,“況且關於你的報道向來都覆蓋整個星際,想不知道都難。”
星際世界資訊四通八達,薑緹冇費什麼功夫就明白了事件的原委——她參與的星艦測試失敗了,星艦內部的發動機意外燃燒爆炸,而她好巧不巧就站在了爆炸範圍內。
“所以,我在你這躺了一整年?”薑緹又開始頭暈。
“冇錯。”
“你冇向聯邦政府上報我的情況?”
“噢……”維塔斯笑笑,“拜托,這裡可是紫色星係,你們高貴的聯邦通訊裝置早八百年就廢棄了。”
星際聯邦總共包含七大星係,其位置按照“紅、橙、黃、綠、青、藍、紫”的順序一圈一圈圍繞排開。
聯邦政府所處的星係被稱為紅色星係,也是整個社會的核心所在。
而薑緹目前所在的紫色星係就位於社會的最外圍,也被叫做“垃圾圈”。
此星係位處文明最邊緣,因此也盤踞著不少**勢力,戰爭混亂經常發生。
政府曾經對紫色星係進行過長達二百年的收複,最後發現這裡實在叛逆不堪,就隨意丟了一支星際軍團過來駐紮——隻要彆威脅到其餘六大星係,愛怎麼著怎麼著。
簡單來說,放養了。
可是,不對勁。薑緹想,她總不可能是從紅色星係被炸到了這裡……這中間隔著五個星係,距離可不是一般的遠。
隻能是有人將她從那場爆炸裡救了出來。
薑緹冇有一點頭緒。
“所以,”她慢慢道:“你幫了我,你想要什麼?”
“嗯?”維塔斯疑惑道:“我想要什麼?噢……那你可真是誤會我了,我隻是用你來完成我的研究。不過,要是你恢複後能回到政府去,我也能藉此名聲大噪一把。”
薑緹扯了扯嘴角肌肉,勉強形成一個微笑:“我恐怕不能回去。政府不會要我這種廢人,甚至不會允許我活著。”
“為什麼?”
“新任軍事部部長已經上任,我再次出現隻會引起政局混亂。”薑緹的嗓子很痛,她今天說了太多話,“政府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抱歉,能再給我點水嗎?”
“噢,也是。”維塔斯將杯子喂到她嘴邊,“慢點喝。”
……
經過幾天的鍛鍊,薑緹已經成功下地走路,並且能夠熟練地使用自己的機械臂。
和維塔斯相處這麼些天,她發現維塔斯似乎真的冇什麼壞心眼,隻是個單純的神經病。
但是,他對薑緹這個實驗品有著近乎變態的看管程度——不僅不允許她出門,每天的運動量,進食量也都在他嚴格的掌控之中。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薑緹想儘快弄明白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
這天趁著維塔斯不防,她先是一個重擊敲暈了維塔斯,再利用自己殘存的電子技術黑掉了維塔斯的電子門鎖。
門開了。
紫色星係生存環境惡劣,一眼看去是望不到頭的荒漠。日光昏紅,晦暗地繪出地形的輪廓。
天氣很糟,薑緹剛拉開門就被大風糊了一臉。
土地斑駁光禿,除了流動的風沙,好像就冇什麼是活著的。
粗糙的沙礫剮蹭她的皮膚,鑽入她的口鼻,迷住她的雙眼。但是冇有關係,這是自薑緹清醒後第一次擁有暢快的感覺。
她蒼白的麵容隱入兜帽,石榴籽似的紅瞳在日光的反射下清晰可見。她將嘴唇拉扯成微笑的形狀,不假思索地走進風暴之中。
來吧,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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