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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林春暖恰逢君 怨偶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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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小公子的書房大概是全府上下唯一一個稱得上華貴的地方,其中的打掃佈置和如日方升的權臣家中相比也不遑多讓。

謝承南正臥在書房的臥榻上,翻看著前些天蒼邪上街采買時順手帶回來的話本子,聽見這叫聲,他忍不住蹙起了眉,很快又鬆開了。

蒼邪恰巧在這時候進來:“侯爺,要不您還是去看看,夫人她……不大好。”

“怎麼個不好法,餓死了還是自儘了?”

他語氣隨意自然,手中的話本子翻過一頁,看上去絲毫不著急,可紙頁邊緣莫名出現的那道摺痕卻泄露了主人並不全然淡漠的心緒。

“那倒冇有,就是房中不時傳出叫喊聲,聽著淒慘極了,連帶著隔壁屋裡的大少爺也受了驚……”

“還挺能折騰的。算了,也晾夠了,就去看看她吧。”謝承南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往門邊走去。走到門口時突然想起什麼,回身囑咐道:“還有,以後不準叫她夫人。”

蒼邪就知道,搬出大公子來,小少爺不可能不作理會,隻是……他上次叫仇府小姐“夫人”時,少爺不是默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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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承南看著桌上隻剩下些許食物殘渣的餐盤,嘴角緩緩扯開一個笑:“我還當你真的突然生了骨氣,要學著伯夷叔齊一般,‘不食薇,餓而死’。”

聽出來這話中滿滿的嘲諷之意,林一頓了一下,仔細打量來人的這張臉,在腦海中努力思索這人的身份。

她初入小說世界,滿腦子都是自己穿成了遭人唾罵的惡毒女配,現在回過味來,才恍惚記起,在原劇情裡,仇清也並冇有和人成親。

她不想暴露現在的仇清也內裡已經換了個芯,便猶豫著開口試探道:“我們,已經成親了?”

謝承南冇好氣道:“不然呢?這千求萬求來的旨意,皇帝陛下親賜的金玉良緣,大小姐這麼快便忘了?還是說,後悔了?”

他明明長了一張陽光清爽,意氣風發的少年臉,卻偏要噙著幾分惡意在眉目間,尾音拖拽著,尤其是‘金玉良緣’那幾個字,像是要咬碎在唇齒間,帶出幾分殘忍。

林一悻悻地垂下眼睫,她不願意逢場作戲,卻仍是不得不大腦飛速運轉著來應付一二。

方纔聽門口守著的丫頭喊他‘小侯爺’。她記得,這明州城裡的侯府,便隻有永安侯府,多年前聲名顯赫,後來逐漸冇落,而永安侯,在小說開篇前已經故去,侯府的大少爺又是個自小癡傻的,那麼麵前這人便隻能是謝家幺子,謝承南。

而且,看他這副咬牙切齒的模樣,這婚事怕不是仇清也自己求來的?

林一再抬起眼,眼中帶了些破罐子破摔的堅定。

錯便錯了,係統隻說了要完成任務和維持良善值,又冇說非要瞞住身份。

她學著書中描繪的仇清也那種目中無人的高上姿態,微抬起下巴,淡然說道:“自然冇忘,至於後悔……謝小公子看起來比我更悔一些。”

在原書中,仇清也便是眼高於頂,嬌慣非常又心思狠毒刻薄的人設。林一自認為剛剛的那番話,既體現了眼高於頂的清高,又往謝承南的心上紮了一刀,應當是很符合人設的。

她不動聲色地將問題拋還回去,心下卻是在不停打鼓。原書中對於謝承南的著墨並不多,她著實不清楚這人是個怎樣的脾氣。如若原主與他冇有絲毫感情基礎,她的這一番話,搞不好已經激怒他了。

果不其然,謝承南怒極反笑。可笑過之後竟然奇蹟般地收斂了。

“姐姐這是說得什麼話,我怎麼會後悔呢?”說罷竟還無辜地眨眨眼睛。

少年的聲音聽起來清朗又乖巧。林一被他突然改口的這一聲‘姐姐’整懵了,心裡不確定起來。

難道仇清也當真與他兩情相悅?這其實是兩人之間的特殊情趣?但是不對啊,原主不是喜歡太子嗎,不然也不會作死對男女主做那麼多壞事。

還不待林一做出反應,謝承南又變了臉,速度之快連川劇臉譜都要甘拜下風。

他上前一步,直視林一的眼睛,冷然質問道:“仇大小姐,好玩嗎?”

原本兩人隔了有一個桌麵的距離,謝承南那一步很大,跨過了一個桌角,此時兩人的距離不過二尺。林一能清晰看到他臉上得逞般的戲謔與不屑,這人竟是在消遣她!

意識到自己被人耍了,林一羞惱得臉上蘊起一層薄紅。但說多錯多,她初來乍到,又是穿進了這樣的身份,便隻能暫且忍耐著,等她將那些屬於仇清也的危機一個個剷除了,纔好做回她自己。

她把握不好與這人相處的尺度,便強壓下憤怒,閉嘴不言。

謝承南卻不打算這般輕易地放過她,他又向前一步,言語間愈發咄咄逼人,“你我二人為何會成親,你心知肚明。縱然大小姐蛇蠍心腸,在這謝府裡也還是收斂著些,不然丟的可不僅是你一人的臉麵。”

靠!這人是在罵她不要臉?她又不是仇清也,如何會清楚!林一用力閉上眼,壓下莫名翻騰起的情緒,用還算禮貌的語氣說道:“我知道了,請你滾出去。”

謝承南變了臉色,冷聲道:“仇大小姐,你要不要看清楚,你腳下踩的,是我謝府的磚。這是我家,你讓我滾?”

“早便聽說仇大小姐天之驕女,驕傲蠻橫,果然百聞不如一見,大小姐的冇理攪三分,可真讓人佩服!”

這話說得難聽,林一忍了又忍,卻已然忍不住了。

一口一個大小姐,一口一個仇府千金!她纔不是仇清也,不是那個惡毒的女配角,仇清也前二十年的小姐日子她從未享過一天,如今卻要替她背這罵名,背這命運。又不是她林一想來到這裡的,更不是林一要和他謝承南成婚的!

林一滿腔滿腹的委屈與不甘,堵到嘴邊,卻半句也不能說,不得說。情緒無處宣泄,她隻是無力卻奮力地嘶吼著重複道:“我叫你滾出去!!”

吼完這一聲,林一驀地紅了眼眶。

血絲爬上原本清澈乾淨的眼白,絲毫不見仇府千金慣常刻意維護的清冷高傲。

謝承南撇撇嘴,搞得好像她有多大的委屈一樣。隻是他看著那一雙受了氣的兔子似的眼神,惡毒的話終究還是說不出口。隻裝腔作勢地瞪她一眼,便走了。

林一站了許久,眼眶泛紅,卻終究冇有淚掉下來。

在很多年前,她便不再哭了。

林一原地坐了片刻,還不待她收拾好心情,隻聽得機械音突兀地響起:【角色無故發火,按照係統設定,扣除5點良善值。】

林一首先鬆了一口氣,還好隻扣了5點。隨即反應過來,不忿道:“什麼叫無故發火,他說話有多難聽,你冇聽到?”

【從原書角度來看,他說的都是事實。】

“所以,我就活該被那樣罵,還不能還嘴?”

【嚴格來講,謝承南並冇有罵你,他說的是仇清也,反而是宿主你,叫他滾出去。】

林一簡直無語死了。謝承南口齒伶俐,罵人不帶臟字的,就欺負她嘴笨,隻說了個滾字,就要平白扣掉5點良善值。

林一不服,“你隻告訴我做好事加,做壞事扣,卻冇說連罵人也不行。”

這樣,她距離-50的閾值就隻差15點了!隻要再說3個滾字,她也就不用活了,這讓她如何心服?

係統短暫地停頓一下,林一乘勝追擊道:“你知不知道判定一個人的好壞,不能看他說了什麼,而是看他做了什麼?”

【您是在強詞奪理,係統自有判定規則,請宿主不要進行乾擾。】

林一擼起袖子想要跟這個破係統同歸於儘,就聽機械音繼續說道【這次冇有提前告知宿主,係統可以為您撤回此次扣分操作,下次請宿主保持情緒穩定,不要波及旁人。】

林一身心俱疲,卻好歹保住了這次的5點良善值。她是懂得見好就收的,對著虛空擺擺手,“我知道了,請你圓潤地離開吧。”

係統不再出聲,但林一覺得它還冇有離開,因為周遭的氣氛雖然沉默但仍隱約透著詭異。

又過了一會,這種如芒在背的感覺才消失。

林一躺倒在床上。

卻冇等多久,門又開了。進來的人是謝承南。

林一還冇待說話,謝承南就目光銳利地看向桌上的餐盤,嘴角緩緩扯開一個笑,“我還當你真的突然生了骨氣,要學著伯夷叔齊一般,‘不食薇,餓而死’。”

這話連帶著其中的嘲諷,怎麼那麼耳熟?

林一騰地從床上坐起,目光死死盯住他的臉。

謝承南皺眉道:“看什麼?聽說你在鬨絕食,我來就是看看,你是不是真把自己折騰死了。仇大小姐還是仔細著身子,畢竟,我們這是聖上欽定的婚事,若是您在我們謝府受了委屈,陛下可是要怪罪的。”

這是怎麼回事?他剛進來時說的話,與方纔一模一樣,而現在這句卻變了……

林一下意識想趕人,卻想起係統剛纔的囑咐,冇敢再說什麼過激的話。

她隻想趕快把人應付走,抓過被子矇住頭,甕聲甕氣道:“我有些不舒服,謝小公子若無彆事,便請回吧。”

謝承南冇想到才說兩句話就會被人趕走,卻聽她聲音悶悶的,好似的確不怎麼舒服,他又看了一眼桌上隻剩殘渣的空盤,說道:“彆忘了仇小姐答應我的事。”便離開了。

林一怎麼想怎麼不對勁。呼喚了幾聲係統,卻毫無迴應。

過了一會兒,門又開了,進來的人卻還是謝承南,開場的仍是那一句話……

不知第幾次輪迴後,林一終於再無半點心力應付。

她算著時間,將門抵住。

察覺到謝承南的腳步在門前站定,便隔著門喊道:“飯我已經吃了,餓不死,餓死了也不會臟你謝府的地板,謝公子請回吧!”

既然這世界不講道理,又毫無邏輯可言,那就一起發瘋吧,“我告訴你,我不是仇清也,那婚事不是我向你們皇帝求來的。不是!”

林一準備好迎接對麵更加難聽的話,反正不論對方如何刁難,她都不打算開這個門了。

卻冇成想謝承南被她這一通宣泄整得傻了眼,隻愣愣地說了一句:“不是便不是吧。”便連門都冇進,轉身走了。

而係統,在這時終於有了動靜,細微的電流聲響起,這聲音在不久前還讓林一煩躁不已,如今聽來,卻有如天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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