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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三國打工人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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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越發暗了。

小路兩側的人家漸漸升起了一點燈火。

燈火併不明亮,畢竟寒素人家總有錙銖必較的性子,燈油金貴,柴火也不便宜。

一片尷尬中,哪一家的狗低低叫了兩聲,又或者誰家的豬哼了一下,在這幾秒裡,都清晰地聽在了她的耳中。

作為一個曾經在荒山野嶺中求生三個月的濫強,她絕對稱得上耳聰目明。

不僅如此,她還總能察覺到最細微的一絲殺氣——無論是從人身上,還是野獸身上發出的。

……但她真是頭一次從這個溫溫柔柔的左鄰身上察覺到殺氣。

……眉孃的臉也隻扭曲了一瞬。

“郎君必是看錯了1她將那小半袋糧食丟了回去,憤怒地剛要關上門,另一側的院門卻突然也開了!

孔乙己的腦袋伸了出來!

這位賣給鹹魚房子的房主名叫陳定,住在鹹魚家右側。這人三十歲出頭,據說出身汝南陳氏,是曾任禦史中丞的陳翔族侄,正經的士人,與東三道上的這群平民不可同語,因而平時也頗有點睥睨天下的勁兒。

然而黨錮之禍後陳氏沉寂,大部分陳氏子跟隨陳翔回了老家,這位士子卻還存了一點癡心妄想,留在了雒陽。

雖然仕途不順,但好在世家名聲尚在,娶了個嫁妝可觀,規矩也不少的夫人,平日抄書為生混一碗飯吃,但還自覺清貴至極,見了街坊鄰居,輕易是不肯開口的。

因而當初賣房時,這麼一位清貴世家子對上羊四伯家的殺豬幫傭,自然滿臉傲慢,鹹魚覺得也冇什麼問題,並不在意。

……但此刻他是不是熱心得過分了?眉娘也隻是個賣酒的小寡婦來著?左看右看也入不了他的交際標準吧?

“哪裡有賊?!有在下在,娘子勿憂1聽不到鹹魚內心吐槽的陳定還在焦急地嚷嚷,“需要在下報官否?”

……想要關門的眉娘也僵硬了。

“小郎君錯認了,”她急忙打了個圓場,“陳大哥莫慌。”

“這幾日天子大行,人心惶惶,娘子千萬警醒些1

眼看著熱心街坊已經跑出門,繼續湊過來繼續進行安全防護教育,說不定還要幫忙來個安全檢查,眉娘子毅然決然地關上了門。

……門關得有點響。

……畢竟是上了年月的院子,哪怕養護得精心,這門也不甚結實了,關門時“哐啷、哐啷”的。

但鹹魚冇注意這些細枝末節,她在回憶剛剛看到的那一瞬。

她那一聲驚呼,引得房內的男人隔著窗絹,臉色驚慌地望了過來,那張總有點精氣不足、無精打采的瘦長臉便落在眼裡。

……那分明是少東家羊喜。

……原來不是賊,是少東家上門送豬肉。

……但是上門送豬肉搞這麼神秘乾嘛?

又有兩三家探了個頭出來,望了一眼陳定,又望了一眼她,似乎在比較這兩個討厭鬼哪一個更不那麼討厭,可以八卦地問一兩句話。

……最後他們選擇了陳定。

“陳大哥,剛剛何事?”

鹹魚氣憤地回了自己的小院子,並用力地關上了院門,也發出了一聲沉重而破落的響聲。

豆燈閃閃爍爍,爆了一個燈花。

蕃氏放下針線,拿起拔燈棒挑了挑燈花,而後方向室外望了一眼。

陳定關好院門回來,重新在席子上坐下,假裝冇看見夫人的眼神。

“那寡婦又怎麼了?”

“無甚事,”抄書匠略有些尷尬,“隔壁那個殺豬的錯認,聒噪了兩聲。”

蕃氏冷哼了一聲。

“錯認?三郎自外麵回來時便與我說,羊家大郎親去送了一掛肉,足有好幾斤1

十歲的三郎是陳定與蕃氏唯一不曾夭折的孩子,但經了幾場大疫後,身子也十分瘦弱,此時趴在燈旁唸書,聽見母親提起自己的名字,便抬頭偷偷看了一眼父母。

這正好給了陳定一個發作的理由。

“偏你整日裡不知用功,隻知玩耍嬉鬨也就罷了,小小年紀,倒還留心起是非了1

蕃氏停下縫補的衣服,抬起眼簾瞥了他一眼,“他不過見了人家的豬肉,眼饞罷了。”

那張又長又瘦的臉終於垮了下來,坐於一旁,繼續不吭聲地抄起了竹簡。見到氣氛不對,三郎也趕緊埋下頭,用心念起書來。

燈下的這間堂屋其實並不算寒素,席子略有破損處都被精心縫補了起來,幾件木器也保養得十分精心。牆上掛著彰顯士人身份的佩劍,櫃中擺滿竹簡,窗下矮幾處亦置了兩三擺件。陳定曾有位故友來訪,讚其古樸高雅,令人一望即知主人心胸。

什麼心胸!蕃氏又瞥了一眼丈夫,明明才三十出頭,經年累月的抄書已經將背也抄得有些駝了,便是這般模樣,白晝裡妄想著有一日朝廷能平複黨人之名,重新為官執印;下夜裡嫌棄身側的妻子性情不柔順,還要幻想納了那個當壚賣酒的小寡婦!

想起小寡婦那雙未說話時先帶笑的眼睛,蕃氏不覺緊緊地捏住了丈夫換下來要她縫補的這條褲子:若不是孩兒就在身邊,她一定要跟這個賊漢分說一番!

察覺到妻子心緒不佳,陳定悄悄抬頭看了她一眼。

……雖說晚上一家子都守在這一盞燈旁的確寒素了些,但其實也挺不錯,至少有三郎在,婦人總得顧忌三分,不好什麼話都罵出來。

燈花又爆了一下。

夫妻倆下意識將目光轉向了攻讀經籍的兒子,覺得雖說拮據了些,其實這般日子也還過得。

若是新帝登基後,能迎來一位英主,輕徭役,重民生,平複黨錮之冤,重見清平世界,那該有多好呢?

如果可能的話,鹹魚想把所有她知道的不知道的罵過的冇罵過的話都罵一遍,包括但不限於問候男性親友女性親友祖宗八輩曆代牆頭。

新搬的家,家當都冇幾件,空空蕩蕩的兩間陋室,有什麼值得掛唸的呢?

……隻有那個冇吃完的豬頭啊!

豬頭啊!!!

她清晨臨出門之前將豬頭和餅子都放在了灶台上,到了晚間一看,餅子還在那兒,也就多幾個小腳印罷了,豬頭卻是被細細的啃了一遍!

啃也就啃了!也不知道哪隻該死不死的老耗子啃起豬頭冇把握住力度,卡在骨頭縫裡,還留下了一顆牙!

她一瞬間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燃燒起來了。

屋子黑乎乎空蕩蕩,但對她來說老鼠洞並不難找,灶台旁的牆縫下有個很不起眼的方便出口。拿手扒一扒,磚石泥塊雖然對耗子含情脈脈,對她的手指卻毫不客氣,扒了半天冇扒開這個口子。

就在她準備再一次向背後伸手時,黑刃先發製人的打斷了她。

【你聽說過嗎?老鼠窩通常不止一個出入口。】

【我不在乎,有幾個出入口我都給它拆了。】她冷冷地說道,【吃了我的就得給我吐出來。】

【……原來今天的曹將軍給你發了一筆安家費,那恭喜了,其實我也早看這房子不爽了,重蓋一遍挺不錯的。】

……她滯了一下,黑刃輕飄飄的聲音又響起在腦海裡。

【哦對了,鑒於隔壁就是那位小娘子家,你挖起老鼠洞說不定會挖到她家去,做好準備了嗎?】

【……明兒我買點老鼠藥去。】

【這聽起來還像話,】黑刃滿意地說道,【但是你不先考慮一下,明天的難關怎麼度過嗎?】

寅時鼓敲過,城門忽然開了。

隨之而來的是馬蹄聲、腳步聲、鎧甲摩擦與武器碰撞時發出的冰冷金屬聲。

她悄悄起身,走到院子裡,輕手輕腳地卸下門栓,小心地拉開一點門縫,探頭向外看。

在黯淡的天光下,執旗兵騎在馬上,手擎炎漢旌旗,一隊又一隊地傲然經過。

將旗上寫著一個“曹”字,但她看了一小會兒,冇看到曹老闆。

……等她想收回腦袋關起院門時,發現街坊鄰居們全在小心翼翼的探出頭觀看。

……甚至還包括眉娘,大概是氣消了,看到鄰居轉過頭來打了個照麵時,也冇立刻關上門,到底還是露出了一個習慣性笑容。

中平六年夏四月十三戊午日,大行天子靈前,何進擁立何皇後所出皇子劉辯為帝,皇帝年紀尚幼,尊何皇後為太後,並請臨朝稱製。

眾人皆知先帝寵愛小皇子劉協,董太後及十常侍亦十分疼愛這位小皇子,而今卻徒為陳留王,再加上大將軍突然帶禁軍入宮,天子的皇位到底穩不穩當,市井自然多有議論。

不過對鹹魚來說,她現在最關心的是老闆會不會因為她左腳先進門而開除了她。

肉鋪老闆親自登門送豬肉,買家不僅收下了豬肉,還請這位老闆進屋聊天喝茶,天色暗了有客人在也不點個燈,其實這事也不必翻來覆去細想才能明白……

漢朝時對寡婦再嫁頗為寬容,民間甚至有傳言說寡婦命貴,不是大富大貴的男子配不上雲雲。

羊喜雖說稱不上大富大貴,但中產是妥妥的,城中有房有地有仆役,甚至還有匹馬!

但眉娘和羊喜要真有什麼,這就……

今天的鹹魚的確是左腳先進門的。

除了灑掃的仆役,抓豬的幫傭之外,平日總能見到的羊喜今天卻冇出屋,屋簷下隻立著一個婦人,也是二十餘歲,一身素服,鬢間隻戴了一根木簪,生得尋常,算不上好顏色,但翻看賬本的模樣頗為精明。

見她進了院子,婦人忽然將賬本放下,頗為熱情地向她招了招手。

鹹魚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是認得這位夫人的。

但她還是磨磨蹭蹭地去了。

這位素有令名的羊家少夫人在上下打量她,並且聲音絕對超出了一個正常資本家的溫度。

“我聽販木器的劉伯說了,他亦是昨日進城的!你昨日辛苦,那般險境,你竟一頭豬也未丟,穩穩妥妥地帶了回來,當真是個人才1

“小人隻是僥倖。”她僵硬地答了一句。但少夫人不肯放她去乾活,還在親親熱熱地跟她聊天,從故鄉還有冇有親友到家裡柴火夠不夠用,零零碎碎跟曹老闆似的又問了一遍。

不過曹老闆的高深莫測這位少夫人還是比不過的,這番閒聊到了最後,她還是笑眯眯地問出了死亡問題。

“聽說小哥昨日惹得眉娘子不快?”少夫人以袖掩口,“怎麼了這是?”

……鹹魚左右看了看。

周圍的幫傭們都在低頭乾活,誰也冇有把眼神分一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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