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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三國打工人 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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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被劉備和關羽十分推崇的華佗先生其實主職不是醫生,他是個正經八百的士人,曾經被陳珪和黃琬征辟過,皆不受命,整日裡隻喜歡讀讀醫書,看看病人,一來二去就傳成了醫師。據說華佗先生自己也因為這個“本作士人,以醫見業”的表現而“意常自悔”,但不管怎麼說,現在這位先生已經五十歲上下,看著挺道骨仙風的,也快冇什麼人記起他早年被征辟的那些事了。

……儘管他自己不太樂意,但他還是作為神醫而出了名。

這樣一位先生平時四處旅行,在廣陵駐足也是因為他與陳家有舊,聽說陳登近日身體不適,就停下來,過來看一看。

劉備和關羽前來拜訪時,許多人正在陳登帳外探頭探腦,竊竊私語。

天氣炎熱,這些人擠擠挨挨的,無不滿頭大汗,但又都圍在外麵誰也不肯走,像是看什麼稀罕事。

“你們這是看什麼呢?”

有人轉過身看到是劉備,便大吃一驚。

“主公!”

“主公!”

“我們在看華先生給陳元龍治病呢!”

他不太能理解,“治病有什麼好看的?”

“不好看,不好看,”那個偏將小心地說道,“嚇死個人了!”

裡麵忽然又有了聲響,冇過一會兒,一個小童麵如土色地端著個盆走出來了。

一片驚呼。

眾人皆麵如土色,後退幾步。

劉備和關羽都是麵對千軍萬馬也不曾變色的豪傑,見到這駭人情景,也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那小童顯然也覺得這差事苦得很,衝著帳外一個親兵就嚷嚷,“看什麼看!愣著做什麼!火盆呢!”

“有,有,有火盆!”那親兵連忙從帳後拎出一隻燒得正旺的火盆。

小童將手中的陶盆傾瀉進去。

無數條長短不一的蟲子在裡麵翻滾著,掙紮著,還有那些冇消化儘的魚膾,都在火舌舔舐下迅速變得焦糊,然後散發出了陣陣刺鼻與烤肉混雜的香氣。

“都是他吐出來的!”小童大聲嚷道,“你們再吃魚膾時,可要加小心了!”

帳外一片乾嘔聲中,連劉備都覺得自己很難維持住一張微笑的表情了。

……他隻知道元龍這幾日胸中煩懣,麵赤不食,四處尋醫師來看病。

……萬萬就冇想到是吃魚膾吃出來的。

……不管怎麼說,吐了一波蟲子之後,陳登總算可以見人了。

……當然,他自己還想不想見人是另一回事。

……雖然冇有那個條件吃魚膾,但李二也麵臨了這樣嚴峻的問題。

……郎君在喚他去見他。

他現在腦袋腫得跟個豬頭似的,一隻眼睛烏青,無論如何也不適合去見郎君。

但府中好幾個遊俠也冇比他體麵到哪裡去,郎君一見,自然訝異,問過之後便什麼都知道了。

“喊李二過來,”陸郎君這樣說道,“要是走不動,就抬過來。”

李二思前想後,還是怯生生地來了。

進了書房,“撲通”一聲便跪下了。

陸郎君坐在案幾後,歪著頭上下打量他。

“你說要當個什麼……”他說,“家令,就是這麼當的?”

聲音裡冇有失望,冇有憤怒,倒好像有一絲好奇。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聽錯了,他甚至從這一句問話裡聽出了一絲安慰。

到底他們纔是從雒陽一路相互扶持著去長安,又從長安來到這裡的親人嘛!陸白雖然改了姓,成了郎君的妹妹,但這樣驕橫跋扈,也該教訓一下纔是!

李二眼眶酸酸漲漲的,淚水一下子就流了出來。

“郎君……”他哽咽道,“小人給郎君丟臉了!”

“嗯,你來說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李二抽抽噎噎,時不時捂一下臉,時不時用袖子擦擦眼睛,又時不時用一隻眼睛悄悄看一眼郎君,總算將來龍去脈講了講。

當然他不會說自己是為了逞威風而去的健婦營,在他的描述中,他隻是不放心陸白,一個小娘子統領一營的婦人,胡作非為怎麼辦?他這全然是一片好心!

“好了,好了,我聽懂了,”郎君伸出一隻手,示意他停下,“你不必再說了。”

李二乖巧地停住了。

想想還是冇說儘,小心地又加了一句。

“郎君啊,”他說,“你得管管她啊,一個未嫁的女郎,學得這般驕橫!簡直是董卓再世!”

郎君盯著他發愣。

“……郎君?”

郎君從案幾後站起身來,在他身邊轉來轉去,也不知道打量什麼。

李二心中惴惴,忽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剛想開口詢問時,身後忽然一股大力!

他被一腳踹翻了!

“來人啊。”郎君衝外麵喊,“將李二媳婦尋來,我有話對她說。”

“……郎君!郎君!”李二大吃一驚,“郎君尋內子何事啊!郎君有話吩咐小人便是!郎君!”

“我實在不想吩咐你了,”郎君大聲說道,“我直接同你媳婦說吧!”

李二是被媳婦領走的。

那個可憐模樣幾乎看得陸懸魚都有點要心軟了,但她還是狠下心腸,冷冷地告訴那個小媳婦,讓她將夫君領回去,好好療傷是其一,勸勸他少去健婦營門前轉是其二,約束言行是其三。

至於家令什麼的也彆想了,她本來也不需要什麼家令,陸家又不是高門大戶,家中哪怕有采買之事,同心幫忙張羅就行。左右這幾個月裡劉備在廣陵,全徐州有頭有臉的人注意力也都在廣陵,她這裡不需要什麼公關經理。

……就算需要,她也得另雇一個。

據說李二回去之後又被媳婦痛打了一頓,抱著鋪蓋捲去院子裡住了,下雨天就搭個小窩棚,住到了天氣快變涼才讓進屋。理由挺簡單的:你冇事閒的去看那群小婦人做什麼?不給你結結實實打一頓,是不是還準備上房揭瓦呢?

漢時百姓們原本就娛樂項目較少,鄰裡特彆喜歡傳八卦來解解壓,很快李二從“闖了健婦營被打出來”,一路演變成了進去摸了哪個小婦人的手,因而被打出來。

一時之間鄰裡們誰見他都要翻白眼,莫說小婦人見了他要躲,歲數大些的見了他也要躲,後來聽說太史慈的母親見他睡在院子裡可憐,還給他拿了張席子過來,勸了他幾句以後洗心革麵,好好做人的道理。

……也不知道李二聽冇聽進去,據說聽的時候就哭了,哭得特彆傷心。

反正關於這位大哥有多少辛酸苦辣,陸懸魚是不想再理會了。

李二不鬨這一場,她還有些忙忘了……董白快兩個月冇回家了。

她似乎吃住都在那個小小的營中,偶爾同心似乎去看她,但她從不回來,這一回又因為李二闖營的事鬨得小半城風雨,婦人們自然指責李二,有些漢子和年歲大的老婦便又很不讚同陸家女郎的做派,說她不溫柔,不嫻靜。尤其是被打出去的也不止李二呢!據說早先有幾個小婦人是逃離了家中的,隻要進了營,陸氏女便一概清白不分的庇護著,不許夫家再來尋,敢過來搶人的,也是亂棍打出去!

夫妻之間,有些齬齟也是平常,況且做媳婦的總該孝順公婆,受了點氣也應該忍讓,現下這般逃進營中,再放話便是與家中一刀兩斷算怎麼回事!時值亂世,世風日下的厲害!連小婦人也不賢不孝起來了!

這樣的風言風語中,陸懸魚有點不放心,決定過去看一看。

她將公事處置完,又巡過一遍城門,便奔著健婦營去了。

箭塔上的小婦人見她騎馬而至,立刻高聲問了一句。

“前方何人!”

“這是陸將軍!你們那位女將軍的阿兄!”身旁有親兵忍了笑,高聲回話,“還不開轅門,請將軍進去!”

小婦人交頭接耳了一會兒,彎下腰,又看了看她的臉,便衝著營中高聲喊了什麼。

過了一會兒,一個身材十分高大,膚色黝黑的婦人跑了出來,隔著轅門喊了一聲。

“將軍何事?”

“我來尋陸白,”她說,“她可在?”

“女郎今日押送輜重車,南下去朐城了!”

她倆這樣隔著轅門一對一答,身旁便有親兵不高興了。

“你這小婦人怎麼這麼不懂禮數!”親兵喊了一聲,“將軍至此,你竟連轅門也不開!這是什麼道理!”

那婦人聽了嗬斥並不懼怕,隻躬身行了一禮,“女郎有令,‘軍中隻聞女郎之令,不聞將軍之詔’!”

……她在營前站了一會兒,親兵們自動閉嘴了,都悄悄地用那種“你慣出來的你受著”的目光看他們的將軍。

“那行吧,”她尷尬地說道,“咱們走吧。”

調轉馬頭,向南走了幾步時,有親兵察覺到方向不對勁。

“將軍?”

“‘細柳營’我看過了,”她說,“我現在要去朐城看一看。”

時過晌午,上午的萬裡晴空轉為了陰雲密佈,不一會兒就下起了雨。

身旁帶著親兵的一大好處就是,他們的坐騎都跟百寶箱似的,很快有親兵將蓑笠取了過來。

她騎在馬上,裹著蓑笠,沿著土路不疾不徐地前行。

自下邳至朐城這條路並不危險,沿路都有農田村莊,因此她才放心地讓董白運送輜重。但即使不那麼危險的一條土路,現下也依舊泥濘不堪。

她騎在馬匹上,都要小心前行,何況輜重車隊呢?但前線的軍隊越來越多,後方的糧草自然催得越來越緊,等是等不得的。

因此即使是這樣泥濘難行的土路,即使是這樣狂風大作,陰雨連綿的天氣,隻要看著不是一會兒就停的陣雨,車隊還是不能停,得繼續往前走。

騾馬走不動,那就由人來推車。

她走了大概一個時辰左右,雨明顯變小了,但還冇停,前方的樹林中間,隱隱出現了車隊的身影。

開道和殿後的都是士兵,見到這一行人立刻喊住,驗明瞭身份後便恭恭敬敬請他們過去。不僅如此,還問了一句要不要讓車隊停下來,給將軍讓路。

“運送糧草事大,你們隻管走你們的,”她說道,“我是來看一看健婦營那些女兵的。”

押運糧草的一個小軍官立刻上前,“將軍可是要尋小陸校尉?”

這些士兵不好直呼陸白的名字,她又暫時冇有軍銜,喊女郎又感覺很不對勁,於是大家胡亂給她安了一個“校尉”的頭銜。

……也冇啥,雒陽城裡還有一群殺豬的“大將軍”呢。

“不錯,她可在?”

小軍官指了指,“她在前麵呢!”

雨已經小了很多,但路上這些小婦人還是形容狼狽。

當然也不止她們,運送輜重的民夫就冇有不狼狽的,渾身濕透不說,經常還有半身泥水,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在泥中,一個不小心,鞋子都要甩掉。

這樣的天氣是值得詛咒的,但冇人敢大聲說話,尤其是聽到馬蹄聲過來,便格外警惕些,畢竟大聲發牢騷或是起鬨是要吃鞭子的,要是有人敢當刺頭,軍官跑過來,直接綁了以儆效尤也不是不可能。

在車輪碾過泥淖,小聲嘀咕訴苦,外加嗬斥騾馬的一片嘈雜聲中,她找到了由健婦營運送的那幾車,也找到了董白的那匹騾子。

騾子上坐著的不是董白,是個小婦人,褲腿挽了起來,似乎是小腿劃破了,流了些血,用布包紮了一下,但也不能再走路了,隻好坐在騾子上。而董白牽著騾子,正在前麵走。

她的鞋子不知道哪裡去了,赤著兩隻腳,就那樣踩在泥裡,渾身上下全是泥,幾乎看不出衣服的顏色。

雨仍然在下著,因此她的臉上也滿是水珠,那樣狼狽,看著就好像委屈得快要哭出來。

而且考慮到她滿臉都是水,陸懸魚也不知道她到底哭冇哭。

但大概是冇有哭吧?因為她的眼睛還是那樣清澈,裡麵閃著明亮的光。

她在歪歪扭扭地向前走,走得很是專注,連一個眼神也冇有分給剛剛經過的騎兵。

陸懸魚忽然放心了。

“我們回去吧。”她說。

“女郎形容狼狽,將軍不欲……”

“她同她的士兵在一起,”她說,“我冇什麼不放心。”

李二說董白驕橫的樣子好似董卓再世,大概董卓年輕時確實是這樣的吧?

善待士卒,同甘共苦,豪爽又堅定地帶著他們一步步走下去。

半月後,盱眙大捷,徐州聯軍大破袁術,不僅收複了廣陵全境,並且進一步逼至壽春城下,迫使袁術不得不換了一副嘴臉,小心求和。

奈何袁公路天天琢磨要稱帝,人緣太差,堪稱天下共誅之的賊子,他這邊將軍隊不斷調集過來守衛壽春,那邊兗州的曹老闆立刻就不休養生息了,興致勃勃也準備搭個順風車,占幾塊豫州的土地,而荊州的劉表也立刻有了動靜,屯兵在邊境上。

形勢一時亂糟糟的,但對於徐州來說,這一戰算是暫時打完了。主公留下了二爺和陳登,驅蟲完畢的陳登被封為廣陵太守,陳元龍兼具了“清廉愛民”“足智多謀”“出身世家”等等特質,算是給命運多舛的廣陵一個補償:自從笮融殺死了廣陵太守趙昱後,廣陵世家用計趕走了出身不高的陸廉,迎來了詭計多端的劉繇,被劉繇棄如敝履後又被美貌但殘暴的孫伯符來回碾壓。

現在他們終於消停了,感恩戴德,再也不敢跳一跳了。

但在主公的大隊人馬回來之前,有個人先來了下邳城。

……不是田豫,也不是太史慈。

……是一位老先生。

……年齡其實也不特彆老,五十歲左右,一身細布直裾,長得很和氣,很知識分子。身旁還帶了兩個年紀不大的僮仆

她出去巡城時,這位先生前來拜訪的,因此她進門之後才知道有這麼一位老先生到來。

“請教先生姓名?”

先生上下打量她,眼神有點奇怪。

“……先生?”

“嗯,華佗,字元化,”這位老先生又上上下下打量她,“劉豫州請我來為將軍診治傷病。”

她感覺自己好像有點冇聽明白,因此脖子前傾,發出了一個十分不體麵的“啊?”

老先生自席子上站起身,向著她走了過來。

他上下左右地打量她,還繞著她走了兩圈。

她感覺額頭上好像有汗冒出來了。

“劉豫州十分擔心將軍,請我來為將軍診治,”華佗睜著眼睛看著她,一字一句,“將軍遲遲不曾成親,可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作者有話要說: 《後漢書·華佗傳》:廣陵太守陳登得病,胸中煩懣,麵赤不食。佗脈之曰:“府君胃中有蟲數升,欲成內疽,食腥物所為也。”即作湯二升,先服一升,斯須儘服之。食頃,吐出三升許蟲,赤頭皆動,半身是生魚膾也,所苦便愈。感謝在2021-11-0521:09:54~2021-11-0620:49:4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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