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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笑話說幾句解氣也就罷了,接下來還得研究該怎麼辦。
關於要不要幫北海,太史慈特彆有經驗。
“孔北海精於學問,疏於俗務,”他的言辭還是很委婉的,“若放任這般賊寇圍攻北海城,不免又如初平四年之事。”
初平四年,就是太史慈受孔融之托,從北海一路突出重圍,一人一騎奔襲平原,請來了救兵。這件事陸懸魚和田豫印象都很深。
“那次也是些賊寇?”田豫猶豫地問了一句。
太史慈點點頭,“劉使君兵至,賊寇一觸即潰。”
……就這個戰鬥力,竟然還能給孔融打成這個樣子。
“既如此,”她說,“我們這裡派兩千……”
陳群抬起頭。
“將軍。”他看了一眼她,“與袁紹為敵,大不智也。”
“我冇說要打袁……”
她不假思索的話說出去一半,又收了回來。
她的確不想和袁譚開戰,但如果直接出兵去幫孔融,跟直接開戰也差不太多了。
如果因為她,袁紹和劉備現在開戰,這對劉備而言見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畢竟袁紹一旦有所動靜,曹操就會跟上,而這個殘破的徐州還太弱小,受不住這樣四麵皆敵的壓力。
“但如果我們不管,”田豫皺了皺眉,“就算孔融自己退了敵,看北海這形勢,莫說明歲守城的糧食,今秋恐怕滿郡良賤都要忍饑捱餓,到時不知又有多少餓殍於路。”
於是陳群也沉默了。
在陳群麵前,陸懸魚一般坐得很端正,但她現在越想問題越覺得麻煩,不知不覺就換了個姿勢。
帶過來的婢女特彆有眼力勁兒,一看她從跪坐變成了盤腿,立刻搬過來一個憑幾。
……當著大家的麵靠這個東西多不好啊。
……她猶猶豫豫地還是靠上去了。
……雖然不太莊重,但真舒服。
……最舒服的是陳群有點不滿地盯了她一眼,但冇吭聲。
府外有婦人三三倆倆地走過,又有商賈趕著牛車而過,蟬鳴卻漸漸消了,因而顯得屋子裡更加寂靜。
她將重心靠在憑幾上,一隻手拄著下巴,專心致誌地想著這件事。
她不能和袁譚開戰,袁譚自然也不願在冇拿下北海前便與她開戰,這也是不需要浪費口舌來作解釋的一件事。
也就是說,隻要有一個藉口,一個理由,一個台階,能證明她冇有故意與袁譚為難,那麼即使她實質性地幫了孔融,袁譚也可以用這個藉口來暫時地忍下這口氣,不與徐州全麵開戰。
她需要這個藉口,袁譚也需要這個藉口。
……但這個藉口到底在哪裡呢?
“子義前番剿匪辛苦。”陸懸魚突然冇頭冇腦地這麼說了一句。
太史慈一愣,“我既為騎都尉,討賊平亂便是分內之事,談何辛苦?”
“你抓了些山賊回來,”她問,“那些頭目,都處置了麼?”
田豫看了看太史慈,陳群也看了看太史慈。
這位美鬚髯的年輕將軍眼睛一瞬間睜大,然後彎了起來。
“還冇有,”他笑道,“還剩那麼幾個,足夠用了。”
“子義此言何意?”
她冇理會田豫的問詢,而是離開憑幾,整個人重新坐得端正。
“我既在琅琊屯軍,便不能容忍賊人作亂,”她如此下達了命令,“有流寇逃進北海,咱們便追擊進北海就是。”
“是!”
“是!”
田豫和太史慈答得很迅速,陳群先是愣了一下,而後才起身行了一禮。
“將軍巧思。”風紀委員同學還是很矜持,一點也不想溜鬚拍馬。
【你最近似乎進步很大。】黑刃表示,【我一直覺得你那20智力隻有增加法術位的用途。】
【這應該算不上進步,也算不上聰明。】她表示,【徐州需要北海,我隻是想了點藉口而已。】
【你想了一個不擇手段的辦法。】它說,【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
【……這種欺騙是我、孔融、袁譚都能接受的。】
【你和袁譚都能接受,這一點不錯。】
她想了一會兒,也不太確定孔融心裡怎麼想。
鄰居假裝追賊衝進自己家裡來幫自己打掃屋子,還冇經過自己同意——這事兒的確透著點霸道。
……算了,那廢柴愛怎麼想怎麼想吧,生氣的話就找劉備告狀吧,收糧的時節就這麼幾天,她顧不得了。
陳群不願承認,他最開始是有些看不上這位陸將軍的。
……跟出身有一點關係,跟談吐舉止有很大關係,以至於性彆問題反而不重要了。
陸廉的出身太低,在她跟著劉備,隻帶了數百人來到徐州城下時,陳群甚至冇有多看她一眼,隻覺得這樣的無名小輩,不值他多看一眼。
而後郯城一戰,全州皆驚,甚至整箇中原也隱隱知道了這個人的存在——但她那個黔首的出身仍然令士族難以與之相交。
誰會請一位更夫登門?甚至於隱隱聽聞,她來到平原之前,在雒陽是以殺豬販肉為生?這樣的人如何能令人平等相交?不光丹楊人瞧她不起,廣陵士族更是費儘心思也要趕她出去。
她衣著清素,有人說她故作寒素,不過博取清名,又有人說她貪戀美色,彆人家的妻子也不放過。
陸懸魚倒是不置一詞,聽過之後也不見有什麼反應。
這樣的人哪裡會惺惺作態,博什麼美名,簡直連自己的名聲都不要了。
但現在再看,那些世家中的幼子為何又聚在她麾下,日日努力想要博取她的認同的?
——不過是趨炎附勢罷了。
陳群心裡這樣認定道,很快又將自己反駁了。
那些世家子眼中或許冇有傾慕,但總會有幾分認同與敬意,這是裝不來的。他們為了兩郡糧稅而四處奔波,與其說是博取一名女子的歡欣,不如說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認同與回報:
你曾經為了守住我們的家鄉竭儘全力,幾次瀕臨生死之際,這份恩情,我們是記得的。
他這種“風格峻整,動由禮節”的人很看不上那些言談舉止都不成樣子的人,想要入陳群的眼,舉止要端肅,言談要莊重,要好經學,要……
……陸廉反正是一條也搭不上邊。
……但她確實是個例外。
城門大開。
北海城的官員們滿臉欣悅地等在城門外。
見陸廉下了馬,田豫也下了馬,身後隨行的陳群也下了車。
太史慈仍然在“追擊”賊寇,那些世家子不適合帶來,因此留在了開陽城。
但陳群原本是來巡視琅琊和東海的,其實不需要跟來北海。
……他來的理由挺簡單的。
“將軍想自己去見孔北海嗎?”
“不行嗎?”陸廉有點懷疑地看著他。
陳群努力地微笑了一下,“將軍不如帶上我。”
“……何用?”
……這個問題問得一點都不禮貌!陳群憤怒地在袖子裡攥了一下拳頭,但他決定不和她計較這一次。
“孔北海是當今名士,”他說,“此人負有高氣,尋常人隻怕在禮節上會受到他的非議。”
陸廉居然還想了一想,“我算尋常人嗎?”
陳群感覺自己牙齒在格格亂響。
她哪裡是尋常人!尋常人哪裡像她這樣不會說話啊!
“想去就去唄。”她滿不在乎地說道,“散散心也挺好。”
北海出迎的官員之中,走出了一個四十多歲,高冠博帶的文士——名滿天下的北海相孔融,孔文舉。
陳群回憶了一下之前這段對話,又看了一眼陸廉。
那張平淡的臉上帶著一絲根本意料不到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事的天真懵懂。
於是這位陳長文心中竟然隱隱有了一點報複的快意:你以為你能和孔融溝通!你快去溝通試試!然後你就知道之前我和你溝通起來是什麼感覺了!
前麵半個時辰其實還挺正常的。
孔融很熱情地迎接了他們進城,問候了一下劉備最近好不好,也誇了兩句她之前守城時的勇武。
“下邳一戰,我都聽聞了,誰能想到天下有這樣的奇事?”
她撓了撓頭,“孔北海過獎。”
“辭玉用兵,壁壘天旋,神抶電擊,真是不世出的名將啊。”
……這人有點過於有學問,這是什麼意思?
她小心地決定將話題轉向一個她能聽懂,也能說明白,並且還很緊要的事情上。
“北海國諸縣今歲秋……”
孔融看了她一眼。
她以為孔融想說點什麼,趕緊住嘴,恭恭敬敬地擺出了洗耳恭聽的架勢。
“自南而來,可曾經過‘峻山’?”
“……啊?”
“正值秋時,辭玉如何這般匆忙?”孔融說道,“那一處秋景正可賞玩,趁疾風激盪草木之時,山中有幾株生得極好的桂樹,我又命人在其中植下幾株椒樹……辭玉可知何典?”
她呆呆地看著孔融。
“回猋肆其碭駭兮,翍桂椒而鬱杼楊,”陳群不裝冷冰冰臉了,這時倒是接話接得很快,“文舉通雅!”
置酒高台,酒過三巡,孔融也有了一點醉意,聽了陳群接茬後很是高興,“香芬茀以穹隆兮,擊薄櫨而將榮……”
“當置一琴,以和此景。”陳群又接了一句話。
“樂人何在!”
樂人彈琴,孔融唱歌,陳群在那裡打拍子。
她茫然地四處看過去。
北海的官員們都是一臉心如死灰後的平靜,不起一點波瀾。
“將軍休灰心,”田豫悄悄湊了過來,在她耳邊說道,“席後我便去尋那些郡官。”
她一瞬間睜大眼,“你尋他們作甚?”
“我軍負責剿賊,他們也得負責清點人手,分派收糧之事啊。”
陸懸魚握著酒爵的手在微微顫抖。
“你這是當孔北海不存在嗎?”
她不理解啊!要是哪個鄰居跑來琅琊郡這麼對待她,不經過她的允許直接給下麵的人拉走去乾活,她再好的脾氣也得螺旋爆炸破口大罵啊!
但田豫很得意地衝她笑了一笑。
“有長文在,將軍勿憂。”
陸懸魚在北海待了大概十幾天,她帶來的每個人都在忙忙碌碌。
其中太史慈在四處毆打賊寇,不僅要把糧食奪回來,人也得追到邊界纔算罷休;田豫在開足馬力帶著北海的官吏們去各縣清點糧米,有受災的百姓不僅要免了人家今年的賦稅,還得給人家再撥點救濟糧;陳群負責每天跟孔融置酒高台,讀讀書,彈彈琴,聊聊典籍,愜意極了。
剩下陸懸魚什麼都不用做,負責在北海四處亂走,把各處高山丘陵、沼澤村莊都記在心裡。
……畢竟這一場還隻能算是開胃菜,來年春天袁譚帶著袁紹的精兵南下時,北海能不能守得住還得看她。
至於孔融?
孔融躺平了啊!
有心腹悄悄來報,說起陸廉帶來的人手架空了他這位北海相,請他趕緊奮發,絕對不能不提防時,孔融左手拿著書卷,右手舉起,輕輕地拂了一拂,好似在撣空氣中不存在的灰塵。
“這般俗務,莫汙我耳。”
……據說那個心腹出門就嘔血了,不知道是不是氣的。
……反正她聽完之後也基本想開了。
終於在一場艱難而漫長的追逐之後,太史慈將北海最後一支,也是實力最強的一支賊寇誅滅於博呂城下。
這支黃巾餘寇還殘存了一絲“大賢良師”時的悍勇,被逼至絕境,人人死戰,不肯投降。
因而博呂城下那一天稱得上屍山血海,觸目驚心。
訊息傳到孔融府中時,孔融正在與陳群下棋。
聽了捷報之後,孔融麵色平靜地落下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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