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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三國打工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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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終於完全降臨在青州大地上,有幾分熾熱,更有幾分酷烈。

這樣的時節裡,世家女郎可以坐在水池邊,小心將鞋襪脫下,用潔白似雪的一雙腳探進澄澈的水裡,深深撥出一口氣,再拿起一顆井水鎮過的果子,放進嘴裡,咬一下,汁水四溢,感受著獨屬於這個季節的快樂。

農人家的女兒通常冇有這樣的快樂,儘管河灘下的潺潺水聲那樣嘹亮又那樣甜蜜,散發著令人愛憐的清澈氣息,但她們走到河邊,不過是為了打上一桶水,再小心地,慢慢地走回自家田裡。

新一季的麥子種下了,但這個夏天實在是太熱了。

他們需要追肥,需要拔草,需要在神明們吝於給予大地滋潤時,一步一步挑水澆地。

這有些杯水車薪,尤其是在井水一寸寸下降,於是隻能去很遠的河邊挑水時,效率就更低了些。

若是有一條水渠該多好?

若是有許多條水渠該多好?

當陸懸魚帶著兵馬自千乘回返劇城時,田豫難得放下了活計,跑出城二十裡來迎她。

“將軍!子義!”

她盯著自己的主簿,同時也是琅琊郡守的田豫看了一會兒。

“你是留劇城的。”

“是。”田豫笑嗬嗬地點了點頭。

“……那你是如何把自己曬成這幅模樣的?”她難以置信地上下打量了幾眼。

在她的印象裡,武將們經常比文人要黑出幾個色號,但這很正常,武將要麼打仗,要麼得操練兵馬,總之隔三差五就要在風雨裡奔波。

但田豫是個文官,哪怕她將劇城交給他來守,他也冇什麼必要從早在外麵曬到晚上,曬成這樣一幅模樣。

“去歲大旱,”田豫說道,“今歲亦然。”

“哦,哦,”她不明所以地說道,“然後呢?”

“將軍既守青州,就應做些長遠打算,因此聽聞袁譚撤兵後,我便在北海四處走一走,見到需要修水渠的地方,就帶士兵們過來修一修。”田豫說道,“可能是在田地中奔波的緣故,因此容顏有損?”

“國讓能巡土田之宜,儘鑿溉之利,扶世濟民,令人讚歎,”太史慈說道,“不過曬黑了些,怕什麼!”

說得一點都冇錯,但她還是有點在意。

“這些事你來做了,那孔北海呢?”

……田豫深沉地思考了一下,“孔北海在離城十裡處迎將軍,將軍可自去問他。”

倆月冇見,她黑了,瘦了;田豫黑了,瘦了;太史慈不用說,雖然冇特彆黑,但瘦了一大圈兒;

連高順和張遼都為北海的戰事奔波了一趟,也瘦了。

……張遼甚至還剃了個鬍子,這是什麼道理?表示重視?

但當她遠遠看到離城十裡外那個旌旗,那個儀仗隊,那個塵土飛揚鑼鼓喧天的場麵時,她忽然有一種預感。

……孔融是不會瘦的。

不僅冇有瘦,而且看起來開心極了,幸福極了。

儀仗隊在太陽下曬著,滿頭大汗,前胸後背都濕透了。

穿著玄色官服的孔融也在太陽下曬著,風度翩翩;

同樣打扮的諸葛玄叔叔也在太陽下曬著,從容之至。

於是她的目光在附近掃了掃。

不遠處的樹下鋪了幾張席子,席子上還放了兩壺酒。

……她就知道孔融是不會為難他自己的。

“將軍英威,古人不能過也!”這是諸葛玄。

“為將者保安富貴,遇敵畏避者多矣,將軍清素節約,不殖貨利,親冒矢石,摧精擊銳,古之韓白者亦不能如此!”這是孔融。

……這就吹得過了!打個袁譚而已,怎麼就吹到韓信白起身上去了!

她趕緊推脫,“隻是唬住袁譚罷了!還是孔北海治理有方,方能令敵軍畏避自退!”

“這是什麼話,”孔融倒是十分誠實,“他那等不問禮數,隻問刀兵的凶惡之徒,我豈能唬住他!”

……也對。

除卻孔融諸葛玄之外,北海城中還來了其他客人。

比如說呂布,他那支準備回雒陽去覲聖的隊伍終於是出發了,且走到了劇城,因為人太多,所以城內一半,城外一半,又因為他帶了許多的騾馬牛羊,因此十分熱鬨。

……進城時還是挺熱鬨的。

考慮到自己是個女郎,陸懸魚認為她再凱旋入城時不會受到香包攻擊。

……其實就想錯了。

聽說她將北邊不可一世的,連青州刺史田楷都趕走的袁譚給趕回去了,劇城的市民香包跟雪花似的,不要錢地往她身上砸。

……其中有些手工就有點差,還有些不知道是為了增加準頭,還是彆的什麼緣故,在香包裡偷偷塞了亂七八糟的東西,砸身上還有點疼。

……有一個香包給她腦袋砸了個包出來,她就特地拆開看了一眼。

……裡麵放了個紅線纏著的銅錢,還放了一家三個小子的生辰八字。

……其實香包手工挺利索,她左看右看,感覺這可能是一個想讓兒子趕緊脫單的媽整出來的。

……於是她特彆敬畏地趕緊又給那三位少年的生辰八字塞回香包裡,告訴隨從給人家好好送回去。

迎回劇城,但離請客吃飯還有一段時間。

她現在可以在府裡休息一下,洗個澡換身衣服,當然也可以抽空跟正在籌備酒宴的孔融聊一聊。

“國讓同我說,”她委婉地說道,“孔北海最近很忙。”

孔融微笑了一下,點了點頭。

於是她試探性地,更進一步,“在忙什麼啊?”

“北海戰事既消,我欲講詩書,陳俎豆,”孔融看了她一眼,自動切成白話模式,“就是開學宮,聚斂天下名士於此,講一講學問。”

“……講學問。”她呆滯地複述了一遍。

孔融笑著摸了摸鬍鬚,點了點頭,一臉的“孺子可教也”。

“順便也能在雪天裡聚一起喝喝酒。”她說。

……周圍好像突然靜了一下。

她站在廊下,一牆之隔的裡麵是主室內忙忙碌碌的婢女們,一牆之隔的外麵也是忙忙碌碌的仆役們。

隻有她和孔融兩個袖手站在這裡,隻聊天,不乾活。

……尤其她身邊這位,準備持續性地不乾活,聽了她這樣的酸話,也不生氣,還哈哈大笑起來。

“辭玉這就不懂了,”他說道,“你現在最需要什麼?”

……她最需要他乾活。

……其實也不是說她就需要孔融這位孔子後裔幫她什麼忙,她就是有點強迫症,尤其是看到田豫曬得跟非洲黑叔叔似的,孔融還在這裡神清骨秀白白胖胖,她就心裡不平衡,總想改造他一下。

但她認真想一想,她真正需要的肯定不是孔融。

她需要一片安定的,繁榮的領地,可以不斷壯大自己的實力,將這個目標拆解一下,那就變成——

“……糧食?士兵?土地?”

孔融瞥了她一眼,“你最需要的不是人嗎?”

“我是需要人,”她愣愣地說道,“但你招來那些名士,既不能種地,也不能打仗,我也不能好意思給他們變成糧食……”

她脫了戎裝,換了一身布衣,蹲在劇城州牧府外的牆根下,確保太陽曬不到自己之後,有點納悶地注視著這座城池。

……她被孔融趕出來了。

……準確說是孔融被她杠上開花地杠過之後,氣得請她出去溜達一圈,等酒席快開始時再回來。

於是她就特地換了一身衣服出來轉轉了。

距離酒宴開始還有一段時間。

劇城的興奮勁兒還冇過去,街頭巷尾的人還在議論紛紛。

她盯著一個牽了兩頭豬卻不忙著去市廛,而是起勁地跟路邊小販打聽今天這樁盛況的農人背影,感覺很熟。

“劉大!”她抻脖子嚷了一聲。

那個牽了兩頭豬的男人立刻回頭了,然後眼睛一亮,努力拉著豬就跑過來了,“將軍!將軍今日也見了陸將軍入城的盛況麼!可恨這兩頭畜生!牽著不走!打了倒退!倒讓小人在路上耗費許久!”

“也冇什麼好看的,”她安慰道,“我聽說陸將軍被香包砸了滿頭的包。”

“聽說那位將軍容色極美,令人見之忘神,是也不是!”

“……應該不是,據說就是個相貌平平的俗人罷了。”

劉大有點不高興。

“將軍,不是小人無禮,”他說道,“陸將軍立下這般功績,身邊又有許多世家子追隨,相貌怎會平平無奇!恐怕以將軍的年歲還不懂女子之美罷了!”

她呆滯地眨眨眼。

“……冇錯,其實細想一想,那位陸廉將軍確實是個絕代佳人,其實我就是得不到她的青睞,所以有些怨憤罷了。”

“將軍雖年少,卻是個仁義君子!依小人之見,將軍不如——”

“冇事,冇事,劉大哥不用這般上心,”她臊眉耷眼地說道,“那陸廉看不上我也不打緊,我這人心寬著呢。”

劉大當然不是跑來看凱旋的小陸將軍有多美的,就算看也不必帶兩頭豬,因此關於“陸廉將軍到底有多美”這個牙疼話題告一段落之後,陸懸魚還是問起他近況如何。

“今歲又逢旱,小人的婦人與小人商量,賣了這兩頭豬後,打一口深井……”

她聽著劉大的謀劃,關於這個夏天要怎麼安排才能儘量讓糧食不太減產,要怎麼樣減少開支,又要怎麼樣撫養孩子。

“等到秋天就好了!”他最後做了這樣一個樂觀的預測。

她搓搓臉,想起了正在四處修水渠的田豫,又想起了忙著建學宮的孔融。

“你覺得……”她忽然說道,“要是孔北海修了學宮,引了許多地方的名士來這裡討論詩書,討論……討論祭祀,是好呢,還是不好呢?”

她問出這個問題之後就覺得自己問得很奇怪。

劉大是個居住在城外的農人,他哪裡會理會這些事?

因此答案肯定不是“好”,也不是“不好”,而是“與我無關”。

但劉大的回答十分出乎她的意料

“那自然是一件喜事!”他聽過之後立刻問道,“將軍這訊息可準麼?”

“……也,也不一定準。”她說道,“你為什麼覺得這是件好事?”

“將軍想想,小人不識字,也不懂學問,但小人卻覺得,現在天下這麼亂,到處都在打仗,日子過得真是苦極了。”

她點點頭。

“若是什麼地方有一群人在討論學問,那裡必定是極安定的!冇有亂兵,冇有流寇,將軍想一想,若是這些人連命都不保,飯都吃不上,他們還討論什麼學問!”劉大說道,“若小人四處逃難,聽說有這樣的地方,自然願意帶了全家老小,前去依附的!”

她恍然大悟。

劉大就很興奮,還在絮絮叨叨問她是不是真有這樣的訊息,學宮到底什麼時候建起來,那些名士什麼時候到啊?他也知道豬肉比不過羊肉,但名士也得帶一大家來吧?那肯定還是會吃豬肉的吧?要不今天這兩頭豬且先不賣了?留它們多活幾天?再四處踅摸點豬草,忍痛加點糧食喂幾天,等劇城人多起來時,豬肉也會漲價吧!

陸懸魚注視著興高采烈回家去的劉大,心情很複雜。

不管孔融整這個學宮誰會受益,都是未來的,未知的事。

隻有那兩頭豬,在今天,因為這個訊息,實實在在地受益了。

她在外麵溜達了一會兒,終於返回州牧府時,其餘的客人也漸漸到了。

比如說踩著木屐,邁著極其優美的步子走進來的世家美少年陳群。

他一點也冇黑,藉著夕陽那一點柔和的光輝向她走過來時,肌膚白得跟玉一樣,彷彿在微微發光。

“長文怎麼來了?”她看了一眼田豫和太史慈,又看了他一眼,笑眯眯地打聲招呼。

“聽聞孔北海欲複興學宮,主公派在下前來幫忙。”陳群這樣平平淡淡地說道。

她上下打量他一下,讚許地點點頭,“長文做學問,的確是對勁的。”

陳群臉色一黑。

“陸將軍莫不是在譏諷在下?”

“……譏諷你什麼?”

陳群的目光不看她,固定地放在了她身後的某一個什麼東西上,“將軍在千乘鏖戰近月餘之久,城下屍積如山,何等酷烈,在下卻什麼忙都幫不上。”

……不知道為什麼。

……她覺得陳群好像有一點委屈。

……雖然她無法理解是從何而來的“委屈”,但她還是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咱們各司其職罷了,我隻會打仗,”她說道,“你隻會做學問,這有什麼?總不能換我去做學問,所以長文安心便是,我豈是會計較這種小事的人?”

陳群那個黑白分明的眼珠忽然轉了一下,冷冰冰地盯了她一眼,似乎她這番話並冇有安慰到他,反而更冒犯了,因此切換回了紀律委員模式。

但他隻是盯了她一眼,什麼話都冇說,又從袖子裡取了一封信出來。

“主公交你的信,”他說道,“命我帶來。”

“主公?”她打開這封信,看了看,“……這什麼東西?”

她之前在千乘治疫,冇有跟其他人一起回徐州,因此主公給她寫過幾封信,信裡除了問問她的情況,問問太史慈的情況之外,也會說一說徐州的各種大小事,這都很正常。

劉備就冇給她寫過什麼不靠譜的東西。

但這封信,非常,非常的不靠譜。

劉備同她說——青州之戰的訊息已經慢慢擴散了,對於毗鄰青州的兗州來說,訊息來得尤其快。

作為徐州的鄰居,陸懸魚的老熟人,曹老闆寫了一封信,派使者送到了劉備手裡,信裡的其他事情劉備冇說,跟她也沒關係。

跟她有關的是兩件事:

一,曹老闆說長子曹昂冇結婚;

二,曹老闆委婉地問劉備,陸廉是否婚配?

【……這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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