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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三國打工人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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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這一切並不是陸懸魚做的,但這個鍋她來背也冇什麼毛病。

因為在孫策不出戰之後,張遼迅速地又寫了第二封信和第三封信,這些信都如石沉大海,進了孫策的營寨後,再冇什麼反應。

曆陽周圍多河流湖泊,夜裡總有蚊蟲叮咬,在這裡相持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比如說她的中軍帳已經算是條件最好的,入夜會點起驅蚊的香料,但也經不住那些饑腸轆轆的吸血鬼猛地俯衝下來,逮住她就是一口。

當地人管這個叫“瘴氣”,並且提醒他們,瘴氣若是重了,便要起時疫的。

……她理解下來,覺得大概是瘧疾之類。

因此按照高順曾經教過的方式,她出門時也冇忘記提醒購置驅蟲草藥,每晚入睡前給士兵的帳篷裡也熏一熏。

除卻蚊蟲之外,時不時還能遇到點彆的東西……連她都在帳篷裡打死過兩條蛇。

這種環境絕對算不上舒服,孫策非要在這裡紮營喂蚊子,又堅決地不出戰,這就很奇怪。

【他做事總該有個目的。】她想,【我原來認為他想在這裡困住我們,派兵去攻打廣陵。】

【你不確定。】

【我不確定。】她表示,【我的騎兵往返探查數日,卻根本未見分兵蹤跡。】

【你認為他主力就在營寨中嗎?】

她沉默了一會兒。

【他不是一個十分有城府的人,實際上他才二十二歲,還很年輕。】

【嗯,不錯。】

【所以他不該忍得住這樣的羞辱。】

【如果我是你的話——】

【會如何?】

【我會儘快攻下這座營寨,】黑刃這樣表示,【但我同時也會做好心理準備,因為他也知道,你很快就會下定決心要攻破它。】

這座營寨修建得十分堅固,四周到處都是箭塔,幾乎可以當做一座土城來守。

試探性地攻了兩天之後,太史慈迅速製訂了一個進攻計劃。

“若將軍信我,”他這樣說道,“我便動用全部的兵力出擊。”

不僅她吃了一驚,張遼也大吃一驚。

“六千兵力全上?”

“不錯。”

“第一戰便要如此?”

“第一戰便要如此。”

一般的武將打仗總要分出前中後三軍,通常情況下來說,新兵充作前鋒,壯年兵中軍壓陣,後軍則多為殿後與預備隊使用,由部曲與百戰老兵組成。這樣新兵不容易逃跑,士氣也不容易崩潰。

……除非是亡命之徒押上全部身家的豪賭,否則這種破釜沉舟的打法就挺少見。

但太史慈看起來並不像亡命之徒的樣子,他的神情十分平靜。

“我若四麵八方進攻,便能探出虛實。”他說,“這營寨雖大,旗幟亦招展綿延,我卻懷疑外強中乾,主力不在其中,而在他處。”

“既如此說,我也要親臨戰陣,”她思考了一下,這麼表示,“若是孫策在營中,我便抓他出來。”

在徐州軍到達曆陽的第五日,已經等得不耐煩的陸廉終於傾儘主力來攻打營寨了。

韓當站在箭塔上,遙遙望著那一片片的“陸”字旌旗,心中不由得沉了下來。

她的確已經開始懷疑營中有詐,因此纔會出動全部兵力前來攻營。

這無疑是另一種試探:我營中空虛,你若能分兵,大可以分兵出來奪我的營寨!你若不能,豈不是坐實了營中無人!

……韓當默默地攥緊了手中的長戟。

她年紀雖輕,又是女子,行軍佈陣卻絲毫不見怯意,反而行事中透著一股強橫之色,更立下了赫赫戰功。

對於此時的各路諸侯而言,尚能輕飄飄叱責一句劉備荒唐,竟令女子掌兵。

但不需要多久,隻要劉備繼續擴張勢力,隻要他麾下的陸廉繼續為他開疆擴土,天下人那隱隱的輕蔑與指責會轉向另一個截然相反的方向——

陸廉是女子又怎樣,比得過光武帝昆陽之戰的異象麼?

看啊,隻要漢室式微之時,自然有宗室站出來力挽狂瀾,自然有這樣的奇人異事來證明天命所歸!

到那時,她的女性身份反而更可成為漢室再興的佐證!

韓當是個粗人,想不到這麼細微的地方去,但他跟隨孫堅見過許多諸侯,也見過殘破的雒陽,因而隱隱產生了這樣的憂慮。

他必須守住這裡,必須擊退陸廉。

見到敵軍軍容嚴整的陣仗之後,韓當心中的念頭絲毫冇有動搖,也絲毫冇有懼怕。

他根本不去考慮這座營寨丟失的話,他如何還有顏麵去見少將軍的事。

那個北國大漢深深地從胸腔裡撥出一口氣,“弓箭手上箭塔,準備迎敵!”

“是!”

無論這一戰是輸是贏——韓當心中升起了一個模糊的預感——他都再也見不到少主君了。

金鉦急鳴,戰鼓激昂,這場攻營拔寨的戰爭就這麼開始了。

對於三千東萊兵而言,這是他們經曆過的第一場戰爭,儘管有他們同鄉的將軍與他們並肩作戰,但這些士兵仍然狀況百出。

將軍下達的命令是,先燒鹿角,再搭繩梯,頂了藤牌,爬過壕溝,再正式開始進攻營寨。

但那鹿角要如何燒!

哨塔上的弓箭手一波接一波的箭雨之下,他們又如何能前進!

有人硬著頭皮上前,有人悄悄後退,有隊率在責罵,甚至有軍法官威脅要將擊鼓不進的人斬首!

甚至真有人渾身顫抖著,想要轉身逃跑!

這裡前有山,後有河,旁有沼澤,總能尋一個逃命的去處!

可是第一個人剛剛拔了步子想逃,身側的隊率便拎起環首刀,捅了進去!

“一人逃!同伍死!”

“一人逃!同伍死!”

這樣的吼聲自隊率而出,滾滾如沉雷般,很快傳遍了整片戰場。

陸廉自帶的三千老兵中冇有這樣的規矩。

臨陣脫逃者第一次先打軍棍,第二次纔會斬首,更冇有因此連坐的規矩。

但太史慈仍然下達了這樣堪稱嚴苛的軍令。

這些東萊兵是新兵,新兵總會逃跑的!

但他們彼此也是同鄉、同村、甚至同宗同族!因此為了一個人而牽連到他人是種不可忍受的懦夫行為,即使其他新兵也無法容忍!

——如果有人要逃走,那麼必定要受到來自同伍兄弟最殘忍的報複。

陣線勉強地壓住了,頂著箭雨,繼續向前推進。

有人倒下,後麵的人還在繼續前進,很快便到達了鹿角旁!

太史慈望了一眼風向,“時候正好。”

叢林中有現成的木頭,卻冇有足夠多的乾柴,但這並不是什麼難事,太史慈提前同張遼商量過,擔了些馬糞曬乾,此時堆在鹿角下,點火便燒了起來。

滾滾濃煙,順風飄進了營寨裡,箭塔上的弓箭手視線頓時便受了挫!

“繩梯!快搭梯!”

“藤牌手!藤牌手!”

“兒郎們!不趁此時殺敵!更待何時!”

“殺!”

“殺!!!”

太史慈踏過壕溝,百忙中甚至還抬眼望瞭望箭塔,那些弓手竟然下了箭塔,忙忙地拎起短兵準備迎戰。

這個怪異的舉動令他心中頓時雪亮。

——孫策的確不在營中。

韓當很想將將營地外圍防禦再加固一番。

但冇有足夠的兵力來守,再如何加固也是冇有意義的。

在陸廉與太史慈開始攻打營寨之後,他迅速判斷出來自己防禦的側重點。

太史慈用兵與少將軍頗為肖似,果決大膽,其中亦不乏心細之處,但他亦不能與陸廉相比——當今天下,何人還能與她相提並論?旁人領兵,大纛總在中軍,在高處,在最安全的地方;陸廉領兵,大纛便在最前方!

呂布雖勇,畢竟是馬上之勇,來去如風,不會身陷重圍。

陸廉之勇,卻如項王再世,她未曾騎馬,而是手持一柄長劍,一步步走過來的!

太史慈尚需派兵先燒了鹿角,再搭繩梯,小心爬過才能靠近營寨,陸廉卻根本不需要這些手段。

男子臂膀一般粗的鹿角主枝,她一劍揮下去,如同破開一段素帛,輕飄飄便分為兩段!

軍中歡聲如雷!

有這樣的主帥在前,什麼樣的士兵還會怕死!

……可是這樣的豪傑,為何卻在劉備麾下?

韓當很想要問一問她,但他終究還是什麼都冇有說。

他需要時間,他的將軍需要時間。

“布拒馬!”他大喊道,“將那些車子推來!”

這場戰爭從天亮打到天黑,竟然也冇有分出勝負。

原因無他,這個營寨修得太反人類了。

營地都是大營套小營的,有個兩三層的防禦工事也很正常,但它足足修了六七層的防禦工事!

與其說這是個營寨,不如說它是個迷宮一般的堡壘!

若說將整座營寨都一把火燒乾淨,偏這裡又是建在山下沼澤附近,主帥韓當又挖了溝渠進營,一時半會兒根本燒不完!她雖然能夠騰挪跳躍,但又不能拋下軍隊,自己一個人衝進去。

於是攻破一層,殺了近百個敵人之後,東吳軍隊後退一層,再來這麼一遍拉鋸戰。

……她抓了兩個俘虜仔細一問,終於知道孫策果然不在這裡了。

……就丟了這麼一群棄子在這裡當誘餌拖住她的主力,缺了大德了!

到了夜裡,她不撤兵,讓士兵就在外麵休息,就地支鍋造飯,韓當也就在營裡支鍋造飯,大家各自處理自己的傷員和俘虜。

她端了一碗粟米飯,上麵蓋了兩塊鹽漬青瓜乾,想想還是很氣憤。

“找幾個嗓門大的人,”她說,“明天清晨去營寨前喊話!”

“將軍,喊什麼?”

她也不會什麼有文采的話,於是決定簡單粗暴些。

“你家將軍不要你了!”她罵道,“投降不殺!”

當晨曦灑在營地的空場上時,韓當走出了帳篷。

他昨晚冇怎麼睡,隻在天光將至時忍不住倦意,睡了片刻,還做了一個夢。

夢裡他還隻是個小小的偏將,跟隨孫堅征戰於京畿之地。

但那個夢清晰極了,他一步一步地走過去,腳下是吸滿鮮血的土壤,身側是許多江東兒郎,他們在西涼人的屍體之間,一麵尋找著自己同袍的屍體,一麵尋找著寶貴的戰利品。

而在這片土地的儘頭,孫堅牽著馬,站在一座古亭外,遙遙注視著破落的陵墓。

那時的孫堅隻有三十出頭,是個容貌不凡的年輕將軍,喜愛華服,因而鎧甲也總是閃亮亮的,特彆漂亮。

但那一天裡,他身上也染了一身血汙,鮮血自他的耳後緩緩而下,似乎先是涓滴,後彙江河,到了腰部以下,便儘皆被鮮血所染透了。

孫文台似乎聽到了腳步聲,轉過身看了他一眼。

“你看到了嗎?義公,”他說,“那是先帝的陵寢,那是大漢皇帝的陵寢啊。”

“漢室衰微,此乃天命,”韓當說,“將軍豈會不知?”

漢失其鹿,誰當為天下共主?

當他這句話說出口時,孫堅並冇有迴應。

但韓當卻聽到了他的心聲。

他從夢中醒了過來,營寨外的叫罵聲雖遠,卻清晰極了。

韓當走出營帳時,還在想著那個問題。

在陸廉發現叫罵無用,又一次開始攻打營寨時,他還在想著那個問題。

但他終於想清楚了。

董卓禍亂朝政,挾持天子時,滿朝公卿似雪,能率義兵入討董卓,聲冠中夏者,隻他家將軍一人!

孫堅收複雒陽,又以重新將靈帝安葬,臣子應儘之義,唯他一人!

當韓當終於想清楚這一點時,內心那一點鬱結之氣也隨太陽逐漸升起而消散了。

將軍雖死,少將軍尚在,對於韓當而言,他的天命尚在。

因而他人生中最後一件事也就無比明晰了。

當探明整座營寨都的虛實之後,陸懸魚再也不需要傾儘全力去攻打。

她隻要帶上千餘人的工程隊,遇山開路遇水架橋,頂著騷擾的箭雨一路突進,攻營的第三日便打進了中軍帳前。

但到了這一步,太史慈卻不同意她再身先士卒了。理由也挺簡單:明槍易擋,暗箭難防,韓當死守在這裡替孫策拖時間,抱的自然是殺一個不賠殺兩個更賺的主意,若是能傷到大將,那更是死不足惜了。

因而太史慈在東萊兵中挑選了一隊勇士,送了進去,又花了三五個時辰,終於拔了這座營寨的大旗。

“韓當呢?”她見到凱旋的太史慈,立刻發問,“有冇有給他捉回來?”

“他下葬了。”太史慈說道。

“……你殺了他?”

這個問題似乎問住了他,令他猶豫了一會兒,“我拔劍時,他似乎已經死了。”

儘管那個大漢渾身是血,威風凜凜地站著,腳下還有無數東萊士兵,以及他自己部曲親兵的屍體,令人一時不敢上前。

但他似乎那時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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