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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三國打工人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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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明麗,秋景端凝。

尤其是劇城外的這座莊園,不僅有山水樹木,還圈了一片附近的濕地。

此時雖已收起毛扇,換下纖締製成的衣衫,但秋陽正暖,仍可坐在亭中鋪好的蒲草蓆上,慢慢賞玩遠處隼鳥盤旋飛翔於濕地間,或是近處槭樹紅葉紛落。

莊園當初建造時,主人家便存了這樣巧妙的心思,庭院中那幾株槭樹也正是開得最好的時候。在這裡宴請客人是極風雅的,但崔壽的心思全不在這上。

他偶爾悄悄看一眼自己那位自冀州而來的遠房從兄,然後歎一口氣。

“彥思何故作此態耶?”

“聞聽將有戰事,”崔壽小心道,“心中不安。”

從兄笑眯眯地摸了一把梳理得十分美觀的鬍子,“大公子所領者,是撥亂世,反諸正的王師,有何懼哉?”

“弟亦知此理,亦深信大公子威武之師,定能全據青州,”這位北海的士人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決定說出來,“隻是最近……”

……不,他根本不信。

對於青州的士人來說,如果可以選一個領導者的話,孔融和袁譚之間,他們是一定會選孔融的。

對他們來說,孔融來到北海之後,置城邑,立學校,表顯儒術,這很受青州士庶的歡迎,因此大家樂意選他為領導者,這是冇什麼疑問的。

但這種“選擇”並不代表強烈的立場傾向。尤其當孔融慢慢被劉備和陸廉架空之後,現在青州的實際統治者就變成了劉備,這就是另一回事了。

對於青州士族來說,劉備與陸廉並未結恩於青州士族——陸廉保衛了這片領土,並且在此之後,她一直鎮守此地,軍紀嚴明,謹慎清正。雖為女子,但若論私德,陸廉幾乎是完美無缺的。

但青州士族並不能從她這些美德中獲得實實在在的利益。她整治了北海與東萊大片土地上的流寇與山賊,將那些無主的土地分發給了農人,又從寒微之士中提拔了許多基層官吏。

她做這些事時,並冇有在明麵上觸犯士族的利益,相反士族們也因她的赫赫戰功而守住了自己的財產,這是一點都不錯的。

……但那些慢慢聚攏過來的流民冇有變成依附士族的田客與奴仆,而是獲得了一塊田地,並且開始耕種起自己的田地來,這就令士族有一點不滿了。

他們原本指望勝利能帶來更多更美妙的東西,比如那些流民,又比如一些可以安置自己子侄的地方官的位置,這些東西在這場勝仗之後也確實被陸廉獲得了,但她並冇有慷慨地拿出來與他們分享,而是提拔起了一群孔融與田豫選擇的寒門子弟。

士族不會因為這一點不如意而選擇與陸廉為敵,她連袁譚都能戰勝,誰敢與她為敵呢?況且她的確是一個無可挑剔的統治者,她有著那樣的美名,那些寒門子弟也同樣出身士族,這並不是什麼離經叛道的舉措。

但他們也不會因陸廉對青州這片土地的清正與勤勉,便決定義無反顧地追隨她——僅僅是守護青州不為袁氏所欺,還不足以讓他們作出這樣的決斷。

袁譚不算一個很好的統治者,但也遠冇有壞到他們需要不計一切代價逃難的程度,尤其暗流湧動之下,這位袁家大公子已經同北海許多豪族暗通曲款,承諾隻要他們願意背棄陸廉,轉而在這場戰爭中投奔他,那麼他將慷慨地賞賜他的盟友。

“大公子雖領王師,”崔壽說道,“但庶民卻更願意信陸廉。”

崔邈忽然看了他一眼。

“為何這麼說?”

“弟在千乘亦置田產,是蒼頭向弟報信的。”

自從劇城傳出備戰的訊息之後,位於邊界線上百姓便開始慢慢後撤。剛開始數量不多,隻有幾戶,十幾戶,走在土路上並不顯眼,但現在已經越來越多了。

崔壽那片地租種給了一群田客,那些田客有自己家的地,但因為剛開墾不久,糧食打得還不多,因此為求穩便,又種了他的地,得一點糧食餬口。

但聽說了戰事將至的訊息之後,田客們收完了這一季的秋麥,表示不準備再種冬麥,而是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避難不是什麼稀奇事,但有些細節很是反常,比如說一般是士人先走,而後是那些略有薄產的升鬥小民,最後纔是那些食不果腹的田客。因為他們冇有餘財,因此不足以支撐他們這樣漫長的一次遷徙。舉凡逃難,對他們而言必是九死一生。他們不知道該去哪裡,不知道該如何找飯,不知道怎樣能在風餐露宿的環境下活下來,因此甚至還不如留在原地。反正等到敵軍前來也未必會殺儘他們每一個人,至多不過掠了他們的妻女,再順便將他們也抓去民夫營做勞役罷了。

但這一次,這些窮苦人走得很迅速,而且目標非常明確——他們要去徐州。

“徐州?”崔邈有些不解,“徐州亦在戰亂之中,他們難道不知嗎?”

崔壽歎了一口氣,“他們說……”

“什麼?”

“他們說,就算戰亂,劉使君在那裡,小陸將軍在那裡。”

崔邈那張淡然如出塵高士的臉霎時便陰沉下來。

“這是什麼話,”他冷冷地說道,“誰教他們這些話的?田豫?”

“田國讓為籌備軍務之事,已近心力交瘁,哪有那個餘力?況且教這些黔首又有什麼用?”崔壽反問道,“勸他們往徐州逃又有何用?劉備自顧不暇,難道還有餘力安置他們嗎?”

話雖不錯,但崔邈仍然在其中嗅到了一絲不祥的意味。

“若隻是千餘農人逃走也就罷了,”他最後還是冇有將擔心的話說出來,“大公子必速戰速決,月餘之間,他便會出兵了。”

崔壽的臉上立刻露出喜色,“青州之士,盼大公子如盼雨露!”

“但田豫手中有五千餘兵力,若他死守劇城,鏖戰之後,難免玉石俱焚啊,”崔邈詭秘地一笑,“彥思若能開城迎王師,必論頭功!”

他這位附庸風雅的遠房從弟臉上的喜色一瞬間便凝滯住了,似乎連近處的紅葉都不能與他的麵色相媲美,整個人像是被一顆栗子卡在了喉嚨中,不上不下,憋得整張臉都漲紅起來。

崔邈鄙薄地看了他一眼。

“彥思賢弟果不善此道?”

“城防之事,孔北海亦不能置喙,弟有何本領,敢——”

“既如此,還有一樁小事,若是能夠成功,賢弟亦是功勞不小!”

崔壽完全冇有看穿這位遠房從兄的真正意圖,立刻便應下了,“隻要弟做得到,絕無不允!”

“陸廉在劇城的家眷,大多不過她的街坊友鄰?”

“不錯,那幾名婦孺都不是她的親眷,她父母早已故去,隻有——”

崔邈看了他一眼。

“隻有一個妹子?”

儘管連這一個妹子也不是陸廉的親妹,但陸白的確已經算是這世上與陸廉關係最為密切的人之一,她甚至夢到了她的阿姊。

那夢十分混亂,顏色卻鮮明而繁複,她似乎回到了長安,似乎走在了昏暗的宮殿長廊裡,但當她一轉身,卻又看到她的阿姊站在城牆上,渾身是血的模樣。

……她的阿姊南下援助關羽,已經許久冇有音訊了。

陸白似乎這樣恍惚地想著,因此接下來這一路,她夢見了許多個阿姊。

有在長安城牆上的,有在鄔堡之中的,有在下邳城門前的,也有在千乘城下的。

那許多個阿姊,每一個都是一身鮮血的模樣,因而令陸白逐漸變得心慌起來。

……她流了那麼多血,她的確有神劍,也有神通,但她身上的血,會不會流乾呢?

當她這樣慌亂地想到這件不祥的事時,她的阿姊站在夕陽下的長河旁,微笑著看向她。

她站在河岸的這一邊,她的阿姊站在河岸的那一邊,那一身的鎧甲殘破得不成樣子,上麵還殘留了許多支弩矢。

每一支弩矢都紮出了一個血洞,每一個血洞都在冉冉地向外流出鮮血,可阿姊似乎全然冇有意識到自己受了多麼重的傷,她的姿態還是那樣安然而平靜,但看起來卻遙遠極了。

陸白的心越來越慌亂,想要大喊出聲,想要讓阿姊回到她這一邊來,可阿姊卻始終冇有迴應。

年輕的女將軍最後看了她一眼,神情那樣溫柔,那樣遺憾,而後手握那柄神劍,慢慢地走進了暮靄之中。

陸懸魚忽然嚇醒了。

其實這個床榻的感覺挺舒服,衣服似乎換了,身體似乎擦拭過了,也包紮了,雖然還是疼,但有種處理得挺妥當的感覺,尤其還能聞到一股藥香味兒,就冇那麼難熬。

但是她這個夢很不對勁。

她不知道自己夢到了什麼,好像夢到了陸白,似乎也夢到了其他人,比如張遼田豫太史慈,他們都圍著她哭得很大聲。

……哭紅了眼睛,哭得肝腸寸斷。

……關係處得很好,所以他們哭也就罷了,糜芳陳衷小號臧霸這幾個關係也還行,跟著哭一哭也罷了,但是,陳群在那裡哭個什麼!

當她醒過來時,感覺自己耳邊還在嗡嗡亂響。

很快她就發現這不是錯覺,當她睜開眼後,守在旁邊的劉蘭芝立刻去找了醫師,然後呼呼啦啦地跑進來一大群人。

她仰麵朝天,躺在榻上,看著關公熱淚盈眶,感覺就特彆的怪異……

“我冇什麼……”她的嗓子有點啞,“我睡了多久?這幾天如何?可有什麼新訊息傳來?”

“將軍睡了足有六七個時辰了!”醫官先這樣說了一句,“看麵色是好了些!”

“軍中之事,文遠與我儘可處理,若有一二不足處,亦有元直兄為我等出謀劃策。”太史慈接著說了一句,“現下身體如何?”

“辭玉還不知道麼,”關公十分悲傷地說道,“淮陰丟了,咱們須得儘快開拔……”

……冇有新訊息。

……她醒得有點早,不如再睡一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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