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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三國打工人 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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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事對於兗州軍來說並不算離奇,但很讓他們感到驚訝。

他們是鐵一般的軍團,征伐各地,帶走財富與戰功,留下累累的屍山,那裡麵有經過村莊時殺死的農人,有經過土路時殺死的旅人。為了掩蓋兵馬經過的痕跡,不令那些本地人逃去敵軍陣營中通風報信,這是必要的。

除此之外,將軍也會帶領他們攻陷某一座或者某幾座城池,並且放任他們大肆劫掠一番,但因為曹公麾下除了他們還有許多青州兵,而那些青州兵在劫掠城池這方麵又十分貪婪,因此兗州人對於那些黃巾餘孽是頗有微詞的。

他們自覺在殺戮方麵遠比那些屠夫仁慈得多,儘管因為殘酷地驅趕他們整修城防而令一部分民夫死亡,但那不是他們身體孱弱,自己便死了嗎?他們未曾親自動手啊!

淮安城暫為他們所據,他們需要這座城裡的勞力,他們絕對不會現在就開始屠殺民夫——因此那些衣衫襤褸的東西為什麼突然發癲了?

但就在他們驚訝的同時,那個民夫終於喊了出來——“城下!城下有關將軍!”

兗州人恍然大悟,那名跌落城下的士兵同伍兄弟衝過來,拔出腰間的環首刀,狠狠一刀捅進了這個民夫的胸膛之中!

這隻不過是個瘋子,但毫不出奇,畢竟在漫長的戰爭中,這些士兵們見過各式各樣的人在絕望之際魯莽衝動、瘋狂愚蠢的表現。

他以為城下的“關將軍”能救他於水火,豈知待到將軍回來時,連“關將軍”也自身難保哪!

那名兗州士兵將環首刀從民夫的胸腔中拔出來時,上前又補了一腳。

民夫還不曾嚥氣,隻睜著一雙眼睛,嘴巴裡“嗬嗬”地想說些什麼,血沫卻已經從嘴邊冒了出來。

他就這樣從女牆後麵被人踹了下去,頭朝下地摔在了他之前推下去的士兵身上。

正在攀爬城牆的徐州兵注意到了這一幕,但這一幕並不是這場小小混亂的終結,而是一個開始——

在那座土城的女牆後麵,有人在大聲喊著什麼。

城上戰鼓喧天,城下金鉦齊鳴,到處都有人嘶吼,到處都有人慘叫,有石頭砸在屍山上的聲音,有**被壕溝中削尖竹竿貫穿時的聲音,有沸騰開水澆下的聲音,也有彎弓射箭時箭羽破開空氣的聲音。

在這片戰場上,每一種聲音都是痛苦的,每一種聲音都是絕望的。

但在那堵女牆後麵發出的聲音不一樣!

有人在喊,“關將軍!關將軍來了!”

關將軍來了!

剛開始是一個人在喊,後來似乎變成許多人,再後來混雜著慘叫與廝打,不一時便又有士兵被推下城牆!

“將軍!快看!”

正在督戰的關羽也意識到了什麼,將目光放在了那片城牆上。

他還有些錯愕,因為赤手空拳的民夫怎麼能與這些兗州兵相抗衡呢?

他們怎麼敢呢?!

很快有民夫被丟了下來。

一個。

兩個。

三個。

有些是血淋淋地被丟下來的,但這也許是一種仁慈,因為還有些是直接推下來的,掉進壕溝裡,或是摔斷了脖頸,或是大腿死死釘穿在竹竿上,就那樣在坑底慘叫著,一聲接一聲。

這是兗州人無聲的嘲笑。

死去的每一個民夫都比他們更有資格留在這裡,因為他們祖祖輩輩生在這裡,長在這裡,死也會埋在這裡。

淮陰是他們的故土!不僅淮陰,自琅琊始,至廣陵終,這三麵皆敵的徐州是他們的故土!

關羽沉默地看著城牆上每一寸的爭奪,沉默地看著那短暫而血腥的叛亂很快被鎮壓下去,他忽然從馬上跳了下來。

“將軍?”

這個身材高大的北地漢子緊了緊自己的束腕,又整了整頭盔。

“把那些冀州兵撤回來,”他說,“換徐州兵上。”

“是!”

“還有,”他向著身攜各色武器的親隨指了指,又搖搖頭表示否定,“不要長槊。”

“將軍不欲取長槊?那是……”

“拿那對手戟來,還有一柄短刃,”關羽稍稍調了一下自己腰間環首刀的佩帶,“我為先登。”

想要靠十幾名,甚至是幾十名民夫的暴動獲得這場戰爭的勝利是不可能的,他們哪怕手持兵器都無法勝過那些身經百戰的兗州兵,何況他們赤手空拳,無寸鐵可用呢?

這樣的混亂引起了關羽士兵的注意,並且在短時間裡造成了一小片城牆差點失守,但兗州兵立刻將那片城牆奪了回來,並且在城下又堆積起了幾十具屍體。

除此之外,似乎一切都風平浪靜,士兵們不僅殺死了那些叛亂的民夫,還用力地鞭笞和責罵了其他城門處老老實實的民夫一頓,而那些民夫又恢複了唯唯諾諾的卑怯模樣,即使被鞭打得渾身血痕,即使疼痛得在泥裡哀嚎打滾,他們仍然不敢在兗州兵的兵刃下再有任何出格舉動。

但這場動亂仍然帶來了一個可怕的問題——那些民夫也許已經乖順,也許仍然心存反叛,隻是暫且蟄伏,隻等待時機來臨,就要有樣學樣地繼續在城牆上造成混亂,迎那些徐州兵登上城頭,這要如何判斷呢?如果判斷錯了,令奸細登上城牆,誰能負起這樣的責任?!

如果於禁在城中,他立刻就會做出決斷——那些民夫不過是被欺壓得狠了,一時反叛,既無人牽頭,又無人策應,根本不足為懼,當下之急仍然是守城,隻有擊退關羽的攻勢,隻有確保這座城池不失,這一切纔有意義!

但於禁不在城中,守城的偏將斟酌之下,隻能要求那些民夫將運來的物資置於城牆下,由士兵們自己將那些檑木滾石,木柴清水,一擔接一擔地,慢慢挑上去。

這樣的活計既疲累,又繁瑣,並且隻要關羽仍在攻城,士兵們就一刻也不得休息。

幾千兗州軍既要當守城的士兵,又要當搬運物資的民夫,兵力很快捉襟見肘起來,偏偏就在此時,對麵的主將出陣了。

關羽注視著這些自後軍調遣過來的徐州兵,“我冇有什麼命令要交代給你們!但有句吩咐爾等須得記牢!”

“將軍!”

“今日我若戰死,死不足惜!庶民尚能輕生死,丈夫生世,又有何懼哉!”關羽厲聲道,“爾等隻要將旌旗插上城頭便是!好叫天下皆知,淮陰複歸!”

“淮陰複歸!”

“徐州複歸!”

士兵們的眼睛一瞬間便紅了!這是他們的家園,他們的城池!那些徒勞反抗,幾近可笑的民夫,是他們的鄉鄰親故!

令旗揮動時,士兵們又一次扛起了雲梯,怒吼著衝向了那座已經被鮮血塗滿的城池!

今時今日,將軍為先登!

每一個人都願作先登!

他們頂著箭雨,頂著滾石檑木,頂著惡臭的沸水與熊熊火焰,那長梯的儘頭是被侵占的故土,是被褻瀆的家園!

當第一個登上城頭的士兵終於等到了第二個,第三個爬上來的同袍時,這塊被三麵圍攻的小小陣地又一次成為了兗州兵爭奪的重點。

但在這樣短兵相接,刀刀搏命的混亂戰場中仍然出現了一副奇景——

有些兗州兵是在城牆上與他們搏殺的,這些士兵身上的武器十分齊全,是再正常不過的作戰狀態;但還有些兗州兵一麵拚命地向著敵人跑過去,一麵還在將背後揹著的木柴卸下去,將拎著的水桶丟到一邊去,甚至還有推著滾石慢慢向上的士兵慌慌張張地丟下滾石,跑上去迎敵,因而將後麵的士兵也砸了個頭破血流的景象。

……這些兗州兵都是訓練有素的精兵,何故還要分出一部分來做這樣的勞役?

混戰之中的關羽遙遙地瞥了一眼,心中的困惑始終不解。

但當攻城的士兵越來越多地爬上城牆後,守將迅速地做出了決斷,全軍自北門迅速撤了出去!

攻城時永遠不可能四麵皆儘全力猛攻,總有一麵城牆要承受絕大部分的壓力,其餘城門的壓力則相對輕了許多。

他現在逃,還能逃出去,若是等攻城的兵馬下了城牆,四麵八方包圍過來,想逃恐怕也插翅難飛了。

……但如果他繼續死守,是不是能夠再一次將徐州兵趕下城牆呢?

這是一個永遠不會有答案的問題了。

當兗州人快速且保持著完整陣容撤離淮安城時,關羽的樣子狼狽極了。

這個很愛惜自己顏麵,尤其是鬍鬚的美髯公坐在城頭,摸了摸自己那把被火撩過,因此散發著焦糊味的鬚髯。

與此相比,他滿臉的灰,滿身的血都不算什麼了。

“執旗兵呢?”這個大漢坐在城頭,粗聲大氣地喊道,“執旗兵呢?!”

“將軍!小人來了!來了!”

“你來我這裡做什麼!”關羽儘管喊得很大聲,卻一點也冇有動怒,“快將旗插上城頭!”

“是!”

金烏西下,遠處似乎剛剛經曆過一場大雨,雲彩尚未散去,一霎便被夕陽的光輝點燃,鋪就了千裡紅雲。

就在那燃燒的半麵天空下,“關”字大旗重新插上了城頭。

“他們會知道嗎?”有疲憊的士兵望著那麵旗,小心地互相問,“他們識字嗎?”

“那是關將軍的旗幟?他們回來了?!”有躲藏在林子裡的稚童悄悄探出了頭,仔細張望之後,擦一擦眼睛,“他們回來了!”

“從父,從父?”有年輕的民夫聲音顫抖著,搖一搖相依為命的叔父,“你看!你看!我們勝了!我們勝了!我們可以回家了!”

泥沱林的雨停了。

於禁的兵馬走得並不快,他需要維持自己這兩千士兵的陣容齊整,儘管曹休奉命斷後,拖住張遼的騎兵,但於禁平素並不是個莽撞的人,他總得時刻準備著應對張遼的追擊。

不過這段路程就要走到終點,隻要回到淮安城,隻要城中的守軍出迎,他是可以與守軍合為一處,先擊退關羽,再從容進城休整的。

當淮安城的輪廓終於自火燒雲下慢慢顯露出來時,風中飄來了鮮血與烈火的刺鼻氣息。

……那不是從城下那些屍體身上飄過來的。

……那是從遠處趕來的那一隊人馬身上飄過來的!

於禁臉上的表情一瞬間凝固了。

……那是他十分看重的一名偏將,被他委以守城重任,絕不會在這樣強敵環繞的情況下貿然出城來迎接他!

“爾如何卻出了城?!”於禁觀其神色,立刻明瞭,“淮安已失?”

“將軍……”

“守城尚不足三日,這城究竟如何能丟?!”

“將軍——!”那偏將的表情糾結極了,既委屈,又憤怒,但最終化為了一片茫然,“將軍留在城中的民夫,少了!”

這樣的回答簡直離譜至極!

但於禁已經從一瞬間的困惑與憤怒中冷靜了下來,他慢慢地掃了一眼那些守軍的數目與麵貌。

至少帶出了兩千餘人,因而他仍有一支具有威脅力的兵馬,不管是北上與主公彙合,還是留在淮陰一帶阻止關陸北上,於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總不能現在束手就擒。

“經此一役,關羽亦為強弩之末,”於禁冷冷地說道,“且不要慌,待下邳城破,關陸奪回一城一地,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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