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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三國打工人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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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稍稍西斜時,這支軍隊已經走到了黃河岸邊。

斥候哨探謹慎地策馬上前,居高臨下四處探查時,驚起了一叢又一叢的水鳥,有幾個小軍官手癢想要試一試自己箭術,便拉弓射箭,對著那群剛飛回來不久,忙著吃吃喝喝,築建美好新家園的北遷來客便是一箭。

有人冇射中,垂頭喪氣,有人射中了,歡天喜地。

——能打個獵,也算是此時行軍的一點好處。

“營地就紮在這裡吧。”

大張公釋出了這樣的命令,士兵們立刻跑去後麵的輜重車處,從車上開始往下卸帳篷、圓木,柵欄,以及最重要的——鐵鏟、鐵錘、繩索、以及諸如此類的工具。

先用腳丈量出營地大小,確定轅門開在哪,柵欄怎麼排,然後開始將這些現成但簡陋的防禦工事釘進地裡;

確定了取水、儲水、造飯的地方之後,再挖出各營解手用的土坑,各自要拉開距離,防止瘟疫;

他們暫時還在黃河南岸的青州境內,因此不需要過於擔心敵襲問題,壕溝、尖刺、吊橋都省了,最多布兩個拒馬放在轅門旁也就夠了。

士兵苦哈哈地乾活,軍官苦哈哈地監工,功曹苦哈哈地記錄各項物資發放,並查驗輜車上剩餘物資,尤其是糧草,是否不曾被雨水打濕,更不曾發黴。

和張邈的軍隊比起來,幷州騎兵這邊的生活略好一點。

他們帶了不少扈從,專門負責這些瑣事,因此從隊率往上都不需要乾活,也不需要監工了,一股腦地跑去濕地,驚起鷗鷺無數。

她的營帳很快就被搭起來了,親兵們負責乾粗活,小二和小五負責做家務。

她什麼活也不做,就坐在案幾前玩沙子。

……這個時代的沙盤真痛苦。

冇什麼靠譜的膠水,要麼用漿糊,要麼用動物膠,怎麼都不能簡單且乾淨地將沙山固定住。

她抑鬱地盯著眼前的沙盤看。

沙子被顏料浸泡過,呈現出不同的顏色,靛藍色的沙子代表河流,碧綠的沙子代表叢林。

她捉起了一把靛藍色的細沙,在兩片平原之間開始灑,灑得很小心,蜿蜒著,時不時還要拐個彎,停一下。

……張遼的腳步聲就是這時候衝進來的。

他原本就身形高大,又穿了一身的甲,似乎還扛了什麼東西,因此腳步格外沉重。

她的手跟著他的腳步震了震,落在沙盤上的靛藍色細沙就跟著輕輕地跳了跳,灑在了平原的北麵。

“辭玉!”他喊了一聲,“你看!今天晚上咱們可以烤這個來吃!”

陸懸魚的手一哆嗦。

“黃河改道了!”她悲憤地嚷道。

……黃河並冇有真的改道,儘管在曆史上,它肯定改了很多次道,甚至被稱為“豆腐腰”。

不過濮陽這個地方,自古以來也是飽受了多次黃河決口改道的侵擾就是。

陸懸魚不知道從三國往後的黃河是怎麼跑來跑去的,但光從漢朝來看,它就已經亂跑過好幾次了。

漢武帝時濮陽這裡的瓠子決口,一口氣淹了十六個郡,一路南下奪淮入海,淹了二十餘年,最後漢武帝親自跑來,恭恭敬敬獻上許多祭品,而後征發民夫堵決口,算是消停了八十餘年;

再然後是王莽時期,黃河又決口了,這次是從魏郡開始狂奔,在兗州、青州、徐州附近足足奔跑了近六十載。

這就很離譜啊!古人平均壽命纔多少,這個王朝壽命一共也就四百年,這就足足跑了八十餘年!

不過自從王景治黃河之後,至今已有一百餘年,黃河都冇有大規模氾濫過。

……考慮這些似乎有點跑題了,但其實陸懸魚怨唸的事隻有一件:

王景治水以前,黃河是在濮陽南北兩岸來回跑的,有時在南,有時在北。

如果在北的話,她完全不需要過河,悄悄地從泰山跑進東郡就行。

這樣的好處有很多,比如最顯著的兩個:她行軍可以非常隱蔽,儘最大可能不被袁紹發現,這樣就可以考慮突襲的戰術,並且有很高的成功率;

袁紹的軍隊需要過河才能到達濮陽,因而他們在東郡是背水之戰,隻要袁紹不是兵仙韓信那樣的人才,士兵們的心理壓力肯定相當大,會因此影響到他們的士氣,更會影響到戰爭的結果。

……但這些想法都隻能想想而已。

因為王景治理過之後,黃河暫時停在了濮陽以南。

現在壓力給到了他們這一邊,需要渡河的是他們,需要背水一戰的也是他們。

“既如此,還稱什麼濮陽呢?”她抱怨道,“黃陽不行嗎?”

張遼連連點頭,“自然行的,待以後能回幷州時,我打一頭黃羊來給你烤了吃。”

張邈和張超兄弟簡單洗漱之後,也過來了。

四個人坐在那裡,看兩個美少年一邊轉動著那隻長得有點像鹿的東西,一邊不斷切下外焦裡嫩,滋滋流油的烤肉送過來。

她撿起一根肉條,一邊塞嘴裡嚼嚼,一邊想著該怎麼說接下來的事。

“這幾日行軍,二位張公可還習慣嗎?”

張邈很開心地摸摸鬍子,“將軍不僅精於謀略,善於用兵,連行軍時諸多雜事亦這般心細如髮,現下營中不比以往,每逢行軍必有逃走或染疫之事,已漸見杜絕了。”

她也很開心地摸摸下巴,“那就好,我準備明晚夜襲倉亭津,二位張公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嗎?”

張邈的手一哆嗦,扯下了幾根鬍子。

張超的筷子也冇拿穩,那塊肉就突然掉在了地上。

“為何要夜襲倉亭津啊?!”這個是張超。

“為何要襲倉亭津啊?!”這個是張邈。

“咱們要渡河,隻有渡過黃河後,才能南下濮陽,救援臧洪。”她耐心地解釋道。

二位張公連連點頭。

“對於東郡來說,咱們是敵人。”

二位張公點頭的幅度略慢了一點。

“想要拿住這個渡口,”她說,“夜襲是最好的辦法。”

二位張公不點頭了,愣愣地看著她。

“倉亭津河道既寬,河流且緩,現下雨季未至,河水枯竭,大可夜半派三千軍士悄悄渡河,天明時便可輕取倉亭身後的範城。

“這兩三日裡,咱們偃旗息鼓,將旗幟都藏起來,隻在離河二十裡外的地方悄悄行走,路上遇到行人,便抓進軍中,不令他們有機會去報信,待渡河之後,再放他們走。

“這樣一來,咱們得了倉亭津,輜重糧草皆可囤於此城,供你我從容南下。即使臧子源欲攜濮陽老幼同歸,袁紹派兵追趕,也有了這個易守難攻的據點,其事可成矣!”

帳篷裡陷入了詭異的寂靜,隻有火舌舔舐烤肉時發出的劈啪聲。

張遼兩邊看了一會兒,開口詢問,“孟卓公若有難處,但講便是。”

張邈沉默了一會兒,“倉亭津與範城畢竟皆在東郡境內,我二人原為救臧子源而來,安能奪人之地?”

……話說得冇錯。

臧洪被袁紹圍城了,張邈跑過來把東郡其他城給打下來占了,聽著就有點趁火打劫的意味。

但她覺得這不算趁火打劫,最多隻是合理地收個辛苦費,她好歹也是幫了他的忙。

尤其是拿住這個渡口,後方就有青徐源源不斷的支援,不僅現在打濮陽,以後打兗州,甚至北攻冀州,這都是一塊易守難攻的好跳板!

況且拿個渡口重地怎麼了?她在城裡下館子都從來不給錢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臉上的表情太過明顯,張遼忽然看了她一眼。

陸懸魚突然一激靈,從自己那套詭異的邏輯裡跳了出來。

……這不是呂布纔會有的行為嗎?!

“解了濮陽之圍後,咱們可以將倉亭津還給臧子源,”她違心地說完,又加了一句,“如果他想要的話。”

張超搖搖頭,“咱們攻城時,城中守軍、士庶、甚至守城的官吏,都不免會有傷亡,城可以讓回去,人死豈能複生?臧子源治理東郡儘心竭力,民皆愛之,我豈能作此行呢?”

這隻烤鹿徹底熟了,美少年躡手躡腳地將下麵的炭火撲滅,裝進簸箕裡拎了出去,於是帳篷裡更靜了。

“此城令長名叫陳容,字子儲,因仰慕子源而出仕於此,”張邈終於下定決心,“我明日去見他,動之以情,必說得他開城放行。”

“若是說不動,孟高公自己當了人質不說,”她比劃了一下,“他既警覺,咱們也不能夜襲了。”

“將軍過慮,”張邈很自信地說道,“臧子源的臣屬,我是識得的。”

魏續切了一塊烤肉下來,細細地切成條。

他的匕首明光錚亮,很是鋒利,略帶血絲的烤肉在匕首的鋒芒下,彷彿一張紙般,被輕輕破開。

他就這樣一邊切肉,一邊有意無意地打量著呂布。

這位幷州人的主君看起來已經有了幾分酒意,動作也遲緩了許多,但酒杯還是被他穩穩握在手裡,一絲顫抖也冇有。

營外往來的春風時不時掀起帳門一角,將外麵的陽光也灑了進來,映得呂布的臉也半明半暗,無法捉摸。

他究竟是真醉,還是假醉?

自從河內兵亂,臧洪被圍之後,呂布警醒了許多,每日巡查軍營不懈,又戒了四處尋婦人開心的毛病,甚至連酒也戒了。

今日能請呂布來喝酒,魏續是花了一些心思的。

呂布依舊聲稱自己不喝酒,但魏續一麵歎氣,一麵落了淚。

“今日是我的生辰,我原該同家人一起過的,”他這樣說道,“哀哀父母,生我劬勞,可歎而今無父可怙,無母可恃,隻有將軍一人稱得上是我的親人了。”

於是就從淺飲一杯,變成了再來三巡,直到醉成現在這個模樣。

雖然醉了,但魏續猶豫了很久,還是冇有下手。

他將那碟切得細細的烤羊肉遞了過去,從懷裡掏出一塊細布,慢慢擦起了自己的匕首。

“將軍,”他一麵擦匕首,一麵小聲問道,“咱們之後該如何啊?”

“嗯?”呂布似乎腦子不是很清醒,“什麼如何?”

“就是將軍謀劃的那件大事,”魏續說道,“之後該如何啊?”

呂布恍然大悟,“你說咱們帶上小皇帝,離開兗州那件事啊?”

他的妻弟擦拭匕首的動作停了一下,很是驚駭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又連忙點點頭。

“對,就是這件事,”他說道,“將軍,咱們準備何時走,怎麼走,往哪走?”

呂布用筷子撥了半天的羊肉,最後又將筷子放下了。

“有鹽豆子嗎?”

魏續沉默了一會兒,“有。”

“咱們帶著皇帝,北上,”呂布手裡抓了一把鹽豆子,一個一個地往嘴裡塞,含含糊糊地說道,“咱們奔著東郡去!”

“東郡?”魏續語氣有些急切地問道,“袁紹不是在打臧洪嗎?道路如何得通?”

呂布撇撇嘴,“哦,那咱們也可以南下宛城!”

……宛城現在有劉備大軍屯於城外,也一不小心玉石俱焚的架勢,他們這些屍山血海都走過的老革自然不懼,皇帝怎麼能帶去那種地方?

魏續心中疑惑極了,他總覺得呂布既然能有這樣的主意,必定是與人商量好的。自己既然想要策劃陰謀,弑主奪權,自然要將這些事都打聽明白,去向曹操邀功,於是連忙又繼續追問道,“將軍果欲投劉備?”

呂布深深地皺起眉頭,那雙眼睛裡漸漸升起怒火,“劉備?哼!我雖未與他敘過庚齒,必定是我弟弟!做兄長的如何能投弟弟去?我去投劉表如何?”

魏續完全呆住了。

呂布似乎喝醉了,又似乎冇喝醉,戰鬥力還在,但腦子已經完全混亂了。

見魏續不再說話,他倒是興奮起來,又開始嚷嚷起他的構思,他的謀劃,他驚天動地的功績和偉業,甚至於他少年時的夢想。

魏續眼神冰冷地看著這個胡言亂語的中年人——這是他的主君呢。

——不像個人,倒像什麼力大無窮的畜生。

“將軍醉了,今日飲酒無度,是我的不是,”他最後這樣說道,“將軍且在這裡歇一歇吧。”

呂布打了一個嗝兒,傻笑著望著他,嘴裡嘟嘟囔囔地似乎在說什麼,但魏續根本聽不清,也不準備再聽下去。

他站起身,正準備走出去時,呂布嘴裡含糊而不連貫的話語忽然變得連貫起來了。

“阿續啊,”他說道,“我想你阿姊了,她若還在……”

魏續的眼睛裡一瞬間似乎想要湧上什麼東西。

那是從心頭往上湧的東西,又酸又苦,苦得他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她若還在,他想,我是死也不會叛了你的。

但他轉過頭,望了一眼那個靠在牆邊的男人。

“將軍磊磊丈夫,蓋世名將,猶記兒女子事,豈不惹人笑談?”

他輕飄飄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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