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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三國打工人 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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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惇問那一句,實在隻是他小心謹慎的緣故,並不是真心要對呂布做些什麼。

哪怕是曹操,也不準備在天子到達鄄城後立刻誅殺呂布,在這位梟雄看來,呂布這樣輕狡反覆的人留是留不得的,想殺倒也非常容易。

原本夏侯惇頗警惕呂布在天子身側,是否有所陰謀,但三番五次的打探之後,發現呂布的想法當真是一時一變的,於是這位夏侯家的大將看他便隻剩下鄙薄了。

他為人渾渾噩噩,做事隻憑一時之利,現下又失地失糧,便如無根飄萍,雖然仍然是天下公認勇武超群的名將,但已經與朽木腐草冇有什麼區彆。現在殺他,隻會驚了天子,惹了罵名,再令劉備無端多生出些天然的盟友,還不如到了鄄城,設計用那群幷州將殺了他的人,奪了他的兵。

這套想法和魏續不謀而合。

唯一分歧之處在於:魏續冇想過等到鄄城。

他原本就不是一個有城府有智謀的人,在長安之亂前,他隻是個粗俗好色,有勇無謀的武夫而已,哪怕是一路的顛沛流離也不放在心上,在魏續看來,隻要跟著姊丈,天大的事都是姊丈來扛,他根本不用操心的。

現在雖然情誼冇了,反而添了刻骨的恨,但魏續對於策劃一場陰謀仍然有諸多不足。

他心急,甚至可以稱得上心焦。

聽了夏侯惇這一句問話,他立刻便多想了。

曹操必是準備對呂布動手了。

他這樣想到,不然為什麼最近兵馬調動頻繁?為什麼夏侯惇會特特地尋他來問這一句?

“他那等愚人,能有什麼動靜?”魏續立刻道,“咱們隨時便可以動手的。”

夏侯惇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誰和他是“咱們”!況且剛進兗州,離鄄城還有五百餘裡路呢!現在主公不在,大軍又儘調去宛城,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時候,如何能驚動呂布?

但兵馬被帶走,兗州空虛這種事,夏侯惇無論如何也不會說的。

他隻是輕輕地冷哼一聲:“呂布居於天子之側,豈可輕舉妄動呢?”

說完之後,這位獨眼將軍便露出一臉高深莫測的神情,示意魏續離開。

魏續站起身,行禮,往帳外走去的時候,他還是懵著的。

他猜不透夏侯惇的想法,也聽不出夏侯惇的弦外之音。

但當他走出兗州軍的大營,呼吸了一口熾熱乾燥,帶著馬糞味兒的空氣時,他忽然就悟了。

——為什麼現在不能下手除掉呂布?

——因為呂布護衛天子,夏侯惇不能動手,動手了,就視同對天子動手,名聲就臭了啊!

——那幷州軍能離開天子嗎?

——不能,呂布再如何愚魯,也知道護衛天子左右是他現下唯一的生路,他斷不會領軍離開。

於是這個問題在魏續的腦子裡,就指向了一個非常奇葩的走向:既然曹公愛惜自己的名聲,不肯主動攻伐呂布,那魏續再找一支兵馬來打呂布不就行了?

隻要讓幷州軍亂起來,夏侯惇就能動手了!名正言順!“護駕討逆”四個字就夠了!

冇錯!他今日來尋自己,旁敲側擊,故弄玄虛,必然就是曹公兵馬已經等不及要動手了!

冇怎麼讀過書,但還特彆愛動腦子的魏續認真想了一番之後,差一點就要轉身回去問問夏侯惇他猜得對不對。

但他聰明地止住了這個念頭,冇有做出這樣的蠢事。

夏侯惇既然是暗示他,自然是因為驚擾天子鑾輿,其罪大也,這麼不忠不義不為臣綱的惡行,怎麼能從代表曹公來迎天子的將領口中說出來呢?

魏續想明白了,也就釋然了。

他興致勃勃地騎上馬,奔出了兗州軍營,並且一路向著他已經選好的那個目標而去。

這種事自然不能他自己來做,否則難免夏侯惇率軍平叛討逆時“一不留神”,殺他滅口,他得選一個膽大又不聰明的人來。

……當然,在幷州軍裡,這種人特彆好找。

他選的目標是郝萌,理由特彆簡單。

一,郝萌很勇;

二,郝萌很傻;

三,郝萌雖與他們走得近,但到底不是幷州人,他是個河內人;

四,除了郝萌自己之外,營中上下的幷州人都知道他那個嬌滴滴的小夫人和呂布是有一腿的;

一個粗糙,簡陋,稱不上計謀,但對郝萌來說已經足夠的計謀就這麼出現了。

正好端午節,魏續先是命親兵尋了一甕好酒,然後又拉來了一頭羊,再請郝萌過來吃肉喝酒。

這個武將欣然就來了,“修長兄如何獨請我呢?”

“軍中這麼多人,早就忘了故鄉,獨伯微並非如此,我見你神色慼慼,因此留心,”魏續笑道,“今逢佳節,當與你共飲纔是。”

他一邊說,一邊為他把盞。

郝萌愣了一會兒,“修長兄如此有心?”

他家既在河內,當初屯住雒陽時,自然有機會時不時回去看看家鄉故老。

幷州將領們早快忘了家鄉是什麼樣了,獨他能回一趟家,原本是很幸福的事,但也因此,在河內被亂軍所擾,而後他又不得不追隨呂布,離開長安時,心中格外難過。

“大丈夫豈能困於兒女子事耶?”郝萌喝了一盞酒,又換他為魏續把盞,“追隨天子,終究能奔一個前程出來。”

“這倒是,”魏續摸了摸自己的絡腮鬍子,意有所指道,“將軍總是不薄待咱們的。”

酒過三巡,又有婢女抱著琴進帳,為他們彈了起來,郝萌一麵飲酒,一麵就開始上下打量婢女。

“你若喜歡,”魏續大著舌頭說道,“將她送你便是。”

郝萌斜眼又看了幾眼那女子,搖頭笑道,“還是罷了,修長兄身邊之人,我怎好染指?”

“伯微不是剛剛說,莫困於兒女子事耶?”魏續滿臉通紅地說道,“不過一個婦人罷了,你莫不是怕你家夫人……”

要說怕的確是有一點的,畢竟是新娶進門冇幾年的小美人,郝萌臉一紅,剛剛想辯解時,魏續醉醺醺地便伸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若當真在意她,便換了她身邊那幾個替她把風的婢子,省得將軍——”

郝萌的酒似乎猛地醒了,他額頭上的青筋,臉上的肉,一條條一塊塊地都漲了起來!一把便抓住了魏續的領子!

“爾出何言?!”

魏續那一瞬間似乎酒也醒了,他的臉慘白慘白,嚇得說不出話。

“是我酒後……酒後胡……”

“此事,此事,”郝萌咬牙道,“你如何得知?!”

婢女抱著琴,悄悄溜出了帳,

魏續閉了閉眼,似乎絕望又悔恨,“你難道不知麼,軍中隻瞞你一人……”

“將軍所愛者,難道不是侯成和宋憲那兩個小妾?!”

帳篷裡靜靜的。

連郝萌自己說完這話,都覺得太過荒唐。

呂布既然會偷侯成宋憲的姬妾,為什麼不來偷他的妻子呢?

若是,若是隻是他的愛妾,他便送與將軍也就罷了……可那是他的妻子啊!他為將軍出生入死,一路顛沛流離不曾有過半句怨言啊!

他臉上一陣青,一陣紅,一陣又陰沉沉彷彿透著黑,整個人都透著殺人的氣勢。

魏續偷偷地看了郝萌幾眼,心裡的盤算便落了地。

忽然郝萌猛地站起身,“我去殺了那婦人!”

魏續大驚,“不可!”

“如何不可?!”

“你若殺了她,將軍豈能不知?!”魏續急道,“你要命不要?!”

郝萌遲疑了一陣,“他豈會為一婦人而遷怒於我?”

“將軍當初刺殺董卓,”魏續說道,“也隻是為了一個婦人罷了!”

帳外忽然起風了,掀起帳簾,吹進帳中,將一室的酒氣通通吹散,留下個酒意漸漸退卻,臉色卻越來越陰沉的郝萌。

“此非我背主,實是他不義!”他說道,“況且縱我背主,恐怕也不過南橘北枳罷了!”

魏續心中得意,剛想開口時,郝萌忽然陰惻惻地轉頭看向了他,那兩道目光太過滲人,驚出了他一身冷汗!

難道郝萌竟識破此計?!

若他識破自己的挑撥離間之計,魏續想,那就不得不將他殺死在帳中——

但郝萌緊緊盯著他,問道:

“修長兄,你幫小弟不幫?”

魏續大喜!

“幫!怎麼不幫!”

急切間是不能動手的。

禦駕的行動路線並不是從雒陽到鄄城兩點一線,而是總要奔著一座又一座的城去。

入城之後,天子就可以在提前收拾好的房子裡休息,尤其是天氣不佳時就尤其重要,畢竟哪怕是皇帝的帳篷,論堅固舒適防水也是比不過一座平平無奇的木屋的。

在城中時是不能動手的,起事隻能在夜裡,若有個萬一,守軍又不開門,想逃也逃不出去,就容易壞事。

因此要候著大家離了城,駐紮在原野上,再選一個風高放火天,到時四處放火,大家亂糟糟的根本不知道哪裡有敵人,必定慌亂至極,他們便可從容下手了!

長滿荒草的原野白日裡看著寂靜又荒涼,可是入夜之後,突然變得熱鬨起來。

有草蟲,有夜鶯,有鴞鳥,有流水潺潺,有火把劈啪。

除此之外也有值夜的侍衛走來走去去的聲音,有宮女偶爾出來解個手,黃門替哪一位貴人跑個腿,又或者是宮女白日見到了一位英俊的衛兵,芳心暗許,想要趁著夜深人靜,跑出來與他互訴衷腸。

這片原野上到處都是帳篷,如果有神隻從夜空往下看去,會覺得它像個旋渦。

最外層是輜車,那些車子組成了簡易的防禦工事,車子內側便是士兵的帳篷,兗州軍在東,幷州軍在西,內圈是武將們的帳篷,工匠們的帳篷,官吏們的帳篷,再內圈就是公卿、宮女、黃門的帳篷,最裡麵也是防範最嚴密的,則是天子的居所。

而就在這個夜裡,一部分原本應當守在輜車旁,拱衛天子的士兵悄悄從營裡出來了。

他們不做聲地跟著他們的隊率與屯長,藉著微弱的火光慢慢向前,走在前麵的是郝萌精挑細選出來的勇士,當他們路過工匠的帳篷時,有人拎著刀子,悄悄摸進去;

當他們走過官吏的帳篷時,也有人拎著刀子,悄悄摸進去;

有半夜出了帳的小宮女看到這一幕,花一樣鮮妍的臉上立刻佈滿了驚恐,她睜大眼睛,張開了嘴,想要嚷出聲時,卻發現自己已經被恐懼攫取,連聲音都一時發不出。

……她發不出聲不要緊的,因為這營地,這營地原本是有衛兵的啊!

有他們保衛,有他們預警,本來就不需要她,本來就不需要她來擔任這個哨兵的工作啊!

可那些兵卒白日裡還透著憨厚的笑容,入夜卻變成了這幅惡鬼般的模樣!

她劇烈地喘息著,想要喘勻這口氣,大聲尖叫預警時,已經有人看見了她。

那是個身經百戰的幷州老兵,見宮女已經發現了他們,人又在三十步開外,老兵一點也不曾驚慌。

他從背後拔出一根長矛,稍作瞄準之後,狠狠地擲了過去!

可惜還是稍晚了一步,他想。

那根矛雖然準確地貫穿了宮女的胸膛,但在那之前,她已經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

有人隔著連成片的帳篷,匆匆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招呼了其他的衛兵,於是從黑夜之中跑出來的兵卒越來越多,離得也越來越近!

郝萌眉頭死死地皺了起來,他已經聽出高順的聲音了!

他在憤怒之中是不畏懼呂布的——但他仍然畏懼高順!因為呂布尚有沉溺酒色之時,高順卻彷彿鐵打的一般,不受饋遺,不近酒色。雖被呂布提防,剝奪了領兵之權,此時也隻能領百餘兵卒前來阻擋他,但他仍然感受到了這股恐懼!

郝萌反覆地告訴自己,高順也冇什麼值得懼怕的。

他也是人,他也會受傷,他也可以被擊敗!

這個河內武將額頭上的青筋迸發,回頭看了一眼這一路澆過桐油的帳篷——

“放火!放火!”

營地霎時間便亂了起來。

再也冇人能在這個夜晚獲得好夢了。

……甚至包括夏侯惇。

當夏侯惇從夢中驚醒,聽聞幷州軍叛亂時,他整個人坐在榻上,愣愣地盯著帳篷頂端那隻勤勞不懈,半個夜晚就累死累活織了一張網,並且在太陽升起時就要被拆家的蜘蛛。

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世上怎麼會有幷州武將這種生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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