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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三國打工人 第一百零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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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蹋頓決心死守的那天夜裡,牽招麾下的騎兵返回了烏巢。

戰馬折損大半,他冇有那麼多匹馬,隻能讓人先去烏巢報信,再尋來板車,將傷員放上去,讓馬匹慢慢地拉著走,其餘人跟著步行。

得到這個訊息時,淳於瓊原本正準備吃晚飯,現下他是斷然吃不下去了。

“文將軍竟戰死了?!”

那個滿臉泥土和著血跡的騎兵聽了這話,眼窩處立刻衝出了兩行淚水,“若無牽招將軍為我等籌謀,全軍儘墨矣!”

淳於瓊丟下了竹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將它撥出去。

“他是如何籌謀的,你且細細道來。”

當淳於瓊的部將們聽到訊息,匆匆忙忙趕來時,牽招的騎兵已經被帶下去包紮,中軍帳裡隻剩下一個仆役,正跪坐在將軍麵前,小心地為他重新烤一烤那條魚。

那條魚被剖開了肚腹,在爐子上攤成兩頁,上麵灑了點香料,刷過油,再經火一烤,引得整個帳篷裡都帶上了那股鮮美的香氣,令人無法忽略掉它。

淳於瓊的胃口似乎又回來了,他盯著仆役將它重新夾回盤中,端到他麵前後,才抬頭看向自己這幾個手下。

“文醜已死,蹋頓亦危矣。”

“若當真如此,主公安能不怒?”

“將軍可要連夜發兵,援救蹋頓?”

“烏巢重地,將軍或可請監軍發兵至此……”

這個胖乎乎的中年人坐在那裡,一聲也不吭。

他似乎整個人都陷入了那條烤魚的香氣中,正全神貫注地思考著那蒜瓣一樣的魚肉進嘴時的鮮美口感,但也可能是被這個可怕的訊息所震懾住,因此不得不細細思考下一步的行動。

在這樣的思考中,他的肩膀也不知不覺坍塌下來,於是整個人都佝僂在那,像是團正在融化的雪球。

但他終究還是維持住了作為烏巢主將的姿態,重新將背挺直了,那雙無神的眼睛也重新找到了聚焦點。

重點不是南援蹋頓,他想,他有精兵,這事不假,可是他憑什麼去填蹋頓的坑呢?主公又不曾將族女嫁給他家兒郎,又不曾為他表一個爵位。

他現下需要做的,是為蹋頓文醜戰敗之事尋一個替死鬼。

這件事原本就與他冇什麼關係,他斷然也不願承受主公的怒火。

想清楚了這一點,其他事情也就全想通了。

“怕什麼,”他說,“牽招突圍這事,其中多有詭詐。”

“……將軍?”

淳於瓊冷冷地說道,“你們可曾聽說,牽招與陸廉有舊?”

諸將麵麵相覷起來。

在他們玩笑般的閒聊裡,陸廉可能與大半箇中原的武將都有舊,其中包括但不限於曹操的,孫策,劉表的,呂布的,但這種玩笑到了自己家武將頭上,顯然是出乎他們意料的。

與很多人“有舊”的陸懸魚已經暫時將牽招忘在腦後了。

當牽招與她交割過戰馬和傷員,並沉默地向北而去時,前軍營中的士兵已經從臭氣熏天的行軍榻上爬起來,疲憊地接過一碗肉湯,一塊胡餅,大口吞嚥著他們平時難得嘗上一嘗的美味,然後束緊腰帶,拎起武器,向著晨光下的烏桓大營而去。

陸懸魚趕到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光景。

雙方的戰鬥仍然在繼續,步兵在攻打營寨,騎兵在兩翼騎射,一旦步兵打開了一個口子,騎兵就準備衝上去拿馬蹄子奮力地踩爛敵人狗頭。

但她看了一會兒,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狐……狐伯謳,”她喊了一聲,“你覺得呢?”

狐鹿姑有點不太開心,“將軍,在下姓劉。”

“好,好,劉伯謳,”她很好脾氣地改口,“你看我軍馬兵如何?”

這個臉上有點高原紅,一穿戎裝就顯出兩條羅圈腿的匈奴小黃臉上前幾步,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恍然大悟,“將軍,戰馬乏了啊。”

另一旁的小司馬立刻虛心求教了,“劉兄如何一眼便看出來?”

“你看那些馬,脖子轉來轉去,”狐鹿姑指著遠處正騎射過一輪,調轉頭來重新準備衝鋒的幷州騎兵,“你再看看那些騎士,跑不到一輪便要低頭叱罵幾句。”

小司馬豎起耳朵,“僅此兩項?”

“他們雖不是草原上的匈奴人,但也都是身經百戰,能在馬背上吃喝拉撒的老兵,”狐鹿姑說,“他們都快要製不住自己的馬,豈不是一眼便能看出來?”

“讓他們先歇一歇,”陸懸魚說道,“派人去請張將軍回來,我有事同他說。”

太陽其實還冇有爬到中天。

但幷州軍確實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

這種疲憊並不來源於蹋頓是一個多麼悍勇的敵手——那位大單於的確悍勇,數次領親軍擊退他們的進攻,但對張遼來說,還不足以影響到他。

他所感到的疲憊來自於焦慮。

文醜軍的俘虜之中是有幾個參軍的,他們不僅講清楚他們是從烏巢而來,甚至也將濮陽城下的大軍也一併交代出來。

晚則數日,早則片刻,濮陽一定會有信至,如果是求援,已經能令他們喜笑顏開——但更可能的是向他們預警,濮陽城已經失守。

但即使是求援,陸懸魚也冇有辦法再分出另一個自己。

她能先勝文醜,再勝蹋頓,已經是全力以赴在這十裡路上往返,將自己的一股兵馬當做兩股來用,如何還能一邊與蹋頓對峙,一邊再回援濮陽呢?

因此張遼必須快一點,再快一點攻破烏桓人的大軍,隻有這樣,才能為她多留出一點周旋與休整的時間。

當他得令返回中軍,跳下馬走向她時,他身上的一層灰土和乾涸的血痂也簌簌地落到了地上,這讓他猶豫了一下,又跺了跺腳。

於是有人捷足先登,拿了一封急信遞給了她。

陽光照在大纛上,而她站在旗下,麵容正好被陰影所籠罩住,身邊又有一群人簇擁著她,自然看不清她讀信時是什麼神情。

但張遼走過去時,她已經讀完了那封信,將絲帛重新裝回袋子裡,握在手中,微笑著看向了他。

“咱們勝券在握,也不必攻得那樣急。”

她說這話時,不僅臉上帶著笑容,聲音都透著一股漫不經心的輕鬆,就好像她不是在指揮一場戰爭,而隻是同他觀看史書上的勝敗興亡。

她似乎聽不到戰鼓聲聲激昂,看不到士兵們高呼她的名號衝向死亡,她甚至也看不到他臉上身上那些長槊短戟所留下的痕跡。

她隻是清晰地在下令,要騎兵暫緩攻勢,僅此而已。

於是張遼看著她那張並不怎麼會撒謊的臉,什麼都明白了。

“將軍將大部騎兵撤回來便是,”他說道,“我自己領數百親軍再去衝陣,不破蹋頓,誓不回還!”

陸懸魚臉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

她上前一步,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她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多加小心。”她說。

他的那些親隨也已經很疲憊了。

當他們下馬時,腿也忍不住要哆嗦一下,於是就有人一不小心,摔在地上。

但在將軍嚴厲的目光下,他們狼狽地爬起來,重新站好。

將軍沉吟了一陣,看向了他們,“爾等離家許久?”

士兵們麵麵相覷……他們出來,好像有半年了?

但將軍的神情讓他們意識到,他問的不是那個劇城的“家”。

他們在那裡娶妻生子,蓋房置產,久而久之,他們幾乎也忘記了自己的來處。

他們好像生來就在劇城的“朝食坊”,他們的親人故舊隻有同袍,他們的回憶也隻有寥寥。

“呂將軍總對咱們說,待大漢清平,咱們就能擊退胡虜,回幷州老家去。現下已擊退鮮卑,烏桓大半部族也已潰退,”張遼說道,“咱們再贏下這一場,那些占據幷州的胡虜,便再無壯丁可用了!”

“兒郎們!”

沉寂的幷州老兵中,忽然爆發了一聲怒吼!

他們是以決死之心上馬的,他們衝向的似乎也不是那個近在咫尺的,燃燒中的大營,而是他們遙遠的家鄉!

在另一個冀州名士的家鄉,正有人忙忙碌碌地從高門大戶中往外抬箱子。

那些箱子有新有舊,但總歸都是精緻的,氣派的雕花木箱,因此抬出去時家中女眷見了心疼,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但有小婦人追了出來,站在門口嚎哭,這多少就有點吸引眼球。

抬出來的箱子越來越多,圍觀群眾也越來越多,見到那小婦人啼哭,便更加指指點點起來。

偏偏家中仆婦婢女那麼多,誰也不敢上前阻攔,於是直哭到家主回來才稍停了一停。

這位山羊鬍的中年文士見她這副模樣,立刻跺腳將她拉回府中。

“倚門啼哭成什麼樣子!你這渾然不知羞了!”

“妾不知羞!”那小婦人揚起脖子,尖聲道,“這都是好絲帛好綢緞!一匹千文也不止!你竟都給了出去!家中女眷衣不蔽體,還知什麼羞!”

“你既是婦人,有手有腳,如何不能紡線織布?!”

“妾的手腳是父母給的!妾若想嫁個田舍漢,也不嫁你審正南了!”

審配額頭上的青筋就跳起來了。

“此戰關乎明公問鼎中原!我現下用些家產,將來又不是不還回來!”

“這天下亂了多少年,誰聽說過主公打仗,還要變賣謀臣家產?!”她氣得嚷道,“你將家產都拿去充軍資!大漢可有你這樣的臣子!”

這個質問一點也冇難住審配,“我非漢臣。”

他家的悍婦愣了一會兒,“你非漢臣,又是什麼?”

“我是明公之臣,”審配冷冷地說道,“莫說家產,便是我這顆頭顱,也是明公一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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