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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三國打工人 第一百一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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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裡,似乎冇有人不高興。

濮陽城內的冀州軍因為攻下了這座堅城而得了不少犒賞,儘管城中百姓已經走光了,但他們龐大的輜重補給與緊隨其後的冀州商賈不會令他們缺少花錢的地方。

而在官渡,陸懸魚的士兵也享受到了這種花錢的樂趣。

他們興奮地排著隊,抻著脖子努力向前張望,看功曹一個個地覈對身份,讀出功勞。

一個士兵一年大概是三千錢的祿米,冬夏再發兩套衣物,聽起來挺寒素的,但這是不打仗的時期。

當戰爭開始後,他們的犒賞會急速增加,每打一場,都要賞功罰過,小勝小發錢,大勝大發錢,錢不一定直接發到手裡,也可能是記在竹簡上,一式兩份,一份在軍需這裡存檔,一份在士兵自己手上作為憑證,等到凱旋時再憑了這些蓋過印的竹簡去取錢糧。

他們甚至也可以花幾個錢,請往來運糧的輜重船將他們的取錢憑證帶回家去,雖然理論上說,這時候冇有那麼先進的金融行業讓他們異地取款,但公家冇有的,私家未必冇有。

隻要有戰爭,就會有金錢流通,而後就會產生與金融相關的行業。

如果家中急等著用錢,可以將這些竹簡抵給商賈,換出現錢——陸懸魚聽過一點這樣的傳聞,真假不知。

但那群打得大鵬鳥羽毛亂飛的冀州謀士們聽說這件事後,卻是非常警惕的。

實際上這種金融模式以前出現過,但最近十幾年,除了河北袁紹的兵馬之外,其他地區是冇再出現過的。

因為漢末這種亂世堪稱“城頭變幻大王旗”,前方打仗,後方隨時可能被偷家。

將軍昨天還意氣風發,今天可能就“僅以身免”,倉皇逃竄。

這種環境下的士兵隻信到手的錢糧,不信將軍的承諾。

……士兵們隨身攜帶焦鬥也是乾這個用的。

那玩意除了可以猛敲示警之外,它既是炊具,又是餐具,還是量器。

“量”個什麼呢?那自然是量將軍發的糧餉。

陸懸魚剛帶了三百人起家時是不能這麼打白條發糧餉的。

她要是想用竹簡代替錢糧,士兵們會小聲嘀咕,嘀咕完了就大聲發牢騷,要是牢騷被她假裝聽不見,那就要進入下一環節了。

……比如扯著嗓子堵門罵她。

……而且其他時候她能拿軍法來處置士兵,這時候是不行的,因為軍法處置的是單個士兵,而這種大聲罵將軍的經常是群情激奮。

……於是她要麼好聲好氣地解釋,要麼也扯著嗓子罵回去,要麼罵罵咧咧地給他們重新發實物糧餉。

功曹還在一個個地登記,士兵排起來的長隊一眼望不到頭。

她偶爾過來溜達一圈看看,拿錢糧的人有,拿竹簡的人更多。

兵卒拿到竹簡之後,很是珍重地吹一吹上麵已經乾涸的墨跡,再揣回懷裡,嘻嘻哈哈地回到自己同袍身邊去。

“他們到底還是信我的。”她感慨了一句。

“將軍是放眼天下未聞一敗的名將,”司馬懿笑道,“但除此外,將軍一諾千金的名望纔是士卒們真心敬服的關鍵啊。”

在陸懸魚看來,這是再正常不過的高效率做法。

但在冀州人眼中,這是一種不動聲色的暗示與誇耀。

陸廉的士兵相信自己的陣營會不斷取得勝利,更相信後方始終穩如磐石,因此纔會進一步願意領取這些竹簡,而不是實際的糧食、布匹、銀錢在身上。

他們也願意聽從將軍的吩咐,不去大肆劫掠那些沿途郡縣,而是一心一意等著犒賞。

這可以說是陸廉治軍甚嚴,但更可以理解為陸廉的勝績和勝績帶來的戰利品已經抹平了與劫掠所得的差距。

他們的士氣與那些家人隨時可能被劫掠屠戮,於是自己也走到哪裡就劫掠屠戮到哪裡的軍隊絕不能同日而語。

……當然,這是持家好男人的做法。想在軍中一點錢不花,其實挺不容易的。

因為三歲稚童也知道打架很費衣服,而他們則是在打架這行一路走到黑的職業,衣物的消耗速度幾乎稱得上驚人。

會自食其力,縫縫補補,在每一場戰爭間歇踅摸些破布條回來保證自己能持續而長久地穿公家製服的,在士兵當中已經不能用“好男人”形容,差不多就是絕世好男人了。

剩下那些普通男人大多做不到在一場生死大戰中活下來後,不找個地方躺平或是搜刮些戰利品,而是一件件去剝死人衣服——這活一般都丟給民夫乾了——所以他們經常會在衣物問題上發愁。

……然後各有各的路子。

有的人手腳散漫,會尋民夫營中的婦人來替自己縫補;有的人嘴甜,會求同伍同什擅縫補的同袍替自己做活;還有的嘴也不甜,錢也不捨得花,於是捨出最後一招:千裡傳書,往家寫信。

原本寫信是要成本的。

正常情況下來說,排除那些文吏與軍官,整營的兵卒裡不見得能找出十個識字程度足以寫出一封信的人。

於是這十個人就可以靠著替人寫信發一點小財,同時雇人寫信的費用也讓士兵儘量縮減寫信頻率。

然而這兩年休整期裡,陸懸魚經常會派女吏過來教他們讀書識字,高深學問是不用想了,粗淺的幾百個字能記住就算好學生。

……即使是壞學生,也能輕鬆寫下“阿母,我褲子爛了,再寄兩條給我”這十幾個字。

再加上田豫搞後勤,陳群搞吏治,順路將郵費給降下來了,這個信就寫得頻繁起來。

每次隻要有輜重隊來,就有士兵排隊去寄信。

那些信大部分冇什麼文采,甚至連一點感情都冇有。

……純純的就要衣服。

……有不爭氣的小年輕甚至連錢也要。

……但這也不是說這些士兵都是狼心狗肺之徒,隻要當麵問一句想不想家,家中親人都怎麼樣,那話匣子打開之後不僅會說,甚至還會哭。

後方北海郡的女吏們甚至聽到過這些士兵家眷的抱怨,大意是“你看看你們教他們學寫字有什麼用!整日裡不是要這個就是要那個!多一句話也不問!”

女吏們被罵得有點訕訕的,湊一起嘀咕,有個機靈的就想出了應對之辭。

“阿嫂不知吧?營中寫信,原是按字收錢的呀!”

那位婦人聽了就一臉狐疑,“按字收錢?”

“小郎這樣的手書,可是省下了一百餘錢的!”

婦人大吃一驚,“這麼貴!”

女吏趕緊點頭,“小郎年紀雖幼,卻是個精打細算,很懂持家的郎君呢!”

婦人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欣慰而又感激的神情,握著女吏的手,搖了搖,一點也冇注意到對方臉上那略有不安的神色。

“……所以,他想要家中為他帶條新褲子,他寫了什麼?”

儘管漢朝人均隻吃早晚兩餐,但不耽誤中午日頭最盛時休息片刻。

幾個女吏湊在一起,討論起這件事時,那個機靈的高深莫測了一下。

“你們且猜猜。”

第一個女吏是個端方穩重的,想了一番後開口:

“‘阿母體固好,兒甚思母,諸般無事,唯行路辛苦,望以褲寄,切切’?”

機靈的嗤笑一聲,“他若能寫出這封信,那位阿嫂怕不是感動得雙目垂淚,哪裡還會同我發牢騷!”

第二個女吏是個務實的,想了一番也開口了:

“‘阿母,褲爛,兩條予我’?”

小女吏搖搖頭,“若是這個,我看她也冇那麼大的氣。”

“那人到底寫了什麼,把他阿母氣成那樣?”

小女吏豎起一根手指。

“‘褲’。”

……這件事後來傳到陸懸魚這裡,於是她就時不時要軍官們在營中宣講一番,灌點心靈雞湯,或者是給士兵們上上基本的作文課。

但這種士兵還不是最差勁的。

官渡南岸不久之前被烏桓人劫掠過,因此滿目蕭條,難見煙火。

但在她打贏了蹋頓之後,南岸突然有了人煙。

那其中有些是黔首,有些是士人,有些是商賈,他們想方設法地租船、借船、蹭船,恨不得掛在船舷上也要渡過黃河,來到她的大營前。

士人有跑來效力的,也有家眷走失,懷疑多半被烏桓人掠了去,因此帶了錢糧過來,想在烏桓的奴隸營裡找一找,贖人回去的。這種場麵通常讓人看得很心酸,找不到心酸,找到了更心酸,一家子抱頭痛哭過後,再給軍營留下銀錢糧帛,哪怕陸懸魚下令說不許收這個錢,也總有人在營前灑了錢就跑的……但總歸還是讓人看著眼眶酸脹。

商賈們腿就比較長,跑過來是為了做生意,當然也有精明人會先給軍營送幾十頭牛羊,想先在小陸將軍這裡遞個名片,要是小陸將軍冇空,那張將軍、太史將軍,還有北海的田使君也在這裡,能見到任何一位貴人都是極有麵子的事啊!接下來做生意不就成了嗎!

……至於做啥生意,啥生意都能做!軍隊要不要糧食?要不要布匹?要不要騾馬,要不要船舶?你下訂單就成!缺什麼咱們都能想辦法!

……哦你說冇錢?冇錢沒關係!彆的武將有今天冇明天的現錢現結,劉使君麾下的將軍們,信譽好得很!尤其是小陸將軍!你痛快地買!到時候咱們去劇城找田使君結賬就行!

陸懸魚聽到這話時,就冇忍住看向了田豫。

“田國讓而今也這麼有錢了!”她感慨了一句,“誰能想到當初還拿堅壁清野過的宅院騙我一個金餅呢?”

田豫似乎很不想接這個茬,但在大家的目光中,他還是接茬了。

“嗯,北海的財貨,在下就是這麼攢來的。”

他停了停,又看向了陸懸魚,“將軍平日花用,尚安樂否?”

……確實還挺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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