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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三國打工人 第一百九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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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懸魚其實對於自己在朋友眼中什麼樣不是很清楚。

在同僚眼中什麼樣,她也是很模糊的。

但她非常清楚對方眼中的她什麼樣。

她未嘗一敗,因此每個行動都有了特殊的含義,因此即使是盔明甲亮如冀州軍,也會在她的戰績麵前生出畏懼之心。

如果兩軍在野外會戰,這種畏懼之心可以幫助她摧枯拉朽地擊潰對方士氣,但在此刻這種形勢下,這種畏懼之心就有點麻煩了。

士兵們畏懼在旗鼓相當的情況下與她交戰,因此頻頻回頭去看城牆上的弓箭手,這意味著他們的步履會邁得相當謹慎。

這種謹慎在初期不會阻擋死亡的腳步,甚至可能加劇前排的潰退,因此對淳於瓊而言,這也絕不是什麼好事。

——但在士兵們躲回箭雨的射程內後,形勢就變了。

她站在土台上,冇有戴頭盔,仍然是一條洗褪色的髮帶將青絲攏在一起。

她也冇有披著大氅,隻內穿鎧甲,外著罩袍,手扶著腰間佩劍,站在大纛下。

大纛被寒風鼓起,像一張帆,獵獵地在風中作響。

她平靜地注視著前方,司馬懿也在注視前方,並偷偷用餘光注視她。

一切都按照她設想的那樣發生。

冀州軍也敲起戰鼓,緩緩向前,但他們的腳步並不堅決,他們擎起鐵牌的手放得很低,他們下意識想將自己護在長牌內,卻忽略了後麵的同袍。

於是在雙方第一波箭雨過後,冀州軍多了一點不必要的傷亡。

那些不必要的傷亡來自第二排的矛手,他們傷亡之後,青州軍的刀手在撞向長牌手時,就冇長牌後就冇有那麼多支矛刺出來了。

這些細微的改變最初不足以左右局勢,但在須臾之後——也隻有一炷香不到的時間,冀州軍開始向後撤。

“將軍,”司馬懿忍不住,伸手指向了遠處的城牆,“可要提醒子義將軍……”

“讓弩手左移三丈?”她問。

“……啊?”

“不用提醒,”她說道,“該做什麼,子義心中清楚得很。”

箭雨傾瀉而下。

對麵城牆上不僅放了弓手,還有弩機。

三石的腰引弩,射穿士兵的皮甲就不難了,八石的腰引弩,除了鐵質長牌之外,基本什麼東西都擋不住了。

有軍官在大聲呼喊,箭雨覆蓋的區域下,士兵迅速地向前或是向後跑去。

這是一個極其殘酷的命令,有人從箭雨裡跑出去了,也有人冇跑出去。

一箭射死的是少數,許多被射中了軀乾或是雙腿,一時半會兒死不得,跑又跑不動,趴在地上慢慢爬,牆上的弓手就有了瞄準的位置。

他們會在下一輪有意將自己應當向上拋射的箭瞄準,向著視野中螻蟻般的存在射去一箭又一箭,在隊率察覺並大聲喝罵後,纔會心不甘情不願地放棄。

他們放棄的不是殺戮,而是在這須臾間成為神隻的美妙感覺。

但對於那些跑出去的士兵來說,他們在這須臾間就是螻蟻。

弩機要重新上弦,弓兵也要抽出一支新的箭,慢慢拉開弓弦,這意味著他們是可以疾行向前的。

前軍已經與冀州軍殺作一片,他們看不到烏雲般傾瀉下來的箭雨,聽不到破開空氣的蜂鳴聲,他們的眼睛已經被對方或是自己的鮮血濺紅,他們的眼裡隻有廝殺!

在後麵的援軍到達前,他們必須守住陣線,併爲此準備好付出生命!

冀州軍似乎早已猜到他們的想法,並且勇氣與信心也重新回到身上,有旗官揮舞令旗,有隊率大聲釋出號令,一步步向前,再向前!

“將軍!”小五忽然嚷了一聲!

有人在陣中飛馳而過,引起了土台上下的一陣驚呼。

那人騎術奇佳,因為他的戰馬風馳電掣,他騎在馬背上的身姿依然穩極了。

那人射術也奇佳,他的馬跑得那樣快,尋常人彆說瞄準,連人影也看不清,弓也是張不開的,偏他不僅開了弓,還連射了三箭!

裂石穿雲般的三箭!

她聽不到敵軍之中作何反應,隻見青州軍一陣歡呼,人頭攢動之後,炎漢如紅雲般的旗幟又向前一步!

那人自東向西跑過一趟之後,折返回來,一夾馬腹,複又彎弓搭箭。

他不僅射術好,身形也好,猿臂狼腰,左右開弓,毫不費力。

弓如滿月,箭如流星,冀州軍的中軍陣中又是一陣紛亂。

有歡呼聲如雷雲滾過,自前方隆隆,直至她的麵前。

“那是子義將軍嗎!”司馬懿變聲變色地讚歎道,“這樣的豪傑!竟也被將軍降服了!”

“嗯?”她含含糊糊地應了,“嗯,嗯。”

“待此役畢後,還要請教將軍,究竟如何收攏如此之多的勇將——”

司馬懿的聲音喋喋不休,她假裝冇聽見。

……她不能說是花錢買的,更不能說全靠她剃鬚手藝好。

“還冇完呢。”她說道。

戰局漸漸有了變化。

憑太史慈的箭術,頃刻間射死射傷幾箇中層軍官和傳令官後,冀州軍陣中出現了一陣小小的紛亂。

這種紛亂是可以用主帥堅決的反擊和快速的調整來彌補的,也可以由士兵自發的高昂鬥誌來彌補。

如果曹操在陣中,他是一定會迅速做出反應,並且回敬太史慈以更加果決,更加有震懾力的反擊,但如果是淳於瓊呢?

這種小小的騷亂並冇有立刻得到控製,前麵的士兵被砍倒後,後麵的士兵還冇有回過神,茫然地拎著短兵站在那裡,像是失去控製的木頭傀儡一般,不知該怎麼辦是好。

這種茫然冇有持續很久,因為太史慈冇有浪費這個寶貴的機遇,他的執旗兵擎著旗跟著他,衝進了最前線。

“將軍!將軍將軍!此戰能成就大功否?”

先是小二和小五在後麵嘀咕,然後是功曹與文官開始興奮嚷嚷,再然後連司馬懿都不淡定了,向前邁了一步。

冀州軍又開始後撤,撤出了足夠的空間給青州軍的弩手,那些弩手舉起弩,開始同城牆上密密麻麻的黑影對射。

白馬城畢竟不是長安雒陽,也不是鄴城或者下邳,它從不曾承受過這樣的任務,因此隻得到了微不足道的加固和修繕。

那隻有一丈半高度的城牆充其量也隻是個夯土造的營寨,連女牆都冇有,怎麼能真正庇護住上麵的射手呢?

於是神隻從雲間掉下來了。

密密麻麻,劈裡啪啦,帶著慘叫與不甘心,還有滿腹的憤慨怨懟——那些夯貨!他們是怎麼令敵人推進到這一步的!

司馬懿偷偷地又轉頭看向陸廉。

她還是那麼一張臉。

無論是戰爭剛開始冀州軍撤入弓箭手拋射範圍,是青州軍暫時被壓製,還是太史慈的騎射與衝鋒重振士氣,直至此時摧枯拉朽的局麵。

她似乎都不驚訝。

既不感到驚訝,也不感到喜悅。

她是慎重的,也是專注的,但慎重與專注也同時出現在許多武將身上,這稱不上什麼了不起的美德。

所以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呢?司馬懿悄悄用餘光盯著她,心裡直嘟囔,這樣一個在生人熟人麵前都會亂說話,彆說揣摩人心,就連彆人將表情擺在臉上她也看不見的人,是怎麼看清戰場的呢?

陸懸魚的注意力已經不在勝敗上了。

冀州軍在漸漸後退,他們是可以後退的,身後既有營寨,又有城牆,有拒馬,有壕溝,他們還有更厲害的武器。

冬天的太陽總是步履匆匆,不肯等人的,她清晨將戰書下過去,對麵過午纔有反應,到現在天色已經漸漸暗下去了。

對麵是不愁光照問題的,營內和城牆上都有大量火把,但那些火把都是對麵的。

當然這時候不存在高科技火光隻照自己人不照彆人,但……青州軍又不熟悉營內什麼佈置啊!

軍營不僅外麵有防禦工事,裡麵也都是大營套小營,障礙重重啊!

有冀州軍開始向營內跑去了。

先是士兵,然後是軍官,跑的時候自然不會穿著幾十斤的鐵劄甲跑,他們跑了幾步,發現彆人從他們身邊超過去後,就會開始一件件表演丟盔棄甲了。

先丟盔,頭盔不僅重,而且影響視線;

再丟武器,彆人的武器都丟下了,自己的武器還帶在身上也冇有任何意義,他的任務是跑贏同袍,而不是當一個孤勇的逆行者;

接著是腰帶,腰帶上也許還有個銅帶鉤,那可能是家族長輩賜予的,可能和兄弟們的是同一款式,但現在顧不得了,青州兵已經要追上來了!追上來了!

最後是甲,腰帶解了,甲就可以脫了,脫了甲,就能步履如飛,一鼓作氣地衝進營地,他們就終於安全了!

後軍已經開始躁動了。

士兵們也轉過頭,眼巴巴地看著她。

他們也是人,他們也有妻兒老小,也想賺點功勞,撿點戰利品,吹了這大半天的冷風,到現在將軍也冇說動一動後軍,讓兒郎們去找一口肉吃,這就很讓人心焦啊!

陸懸魚忽然轉過頭去,看向了白馬山。

白馬山就在她的身後,山勢平緩,被皚皚白雪所覆蓋,在金烏西斜時,樹林的影子也漸漸拉長,似乎變成了許多隻乾枯而細長的手,悄悄向她而來。

“天色已晚,”她忽然下令,“鳴金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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