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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三國打工人 第二百零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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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暗沉沉的,似乎透出地下一點藍幽幽的光亮,於是荒原上的冰雪,枝頭的寒鴉,那些無人收斂的屍體,都被罩上一層墨藍的輕紗,期間偶有比它更亮一點的光,輕飄飄的從什麼地方飄過去。

這樣的時辰裡,萬事萬物都是屏息凝神的,就連軍營也不意外,桐油火把已經快要燒儘了,火光黯淡,像是承不住天幕的沉重,悄悄低下頭,將火把下匆匆走過的人顯得更加細弱。

彷彿下一刻,這火就要滅了,那道走過去的影子也要隱進黑暗中。

白馬城的火光就是在此時突兀出現的。

它初時燒得並不熾烈,但有濃煙滾滾,但隨之火勢愈來愈盛,終於成了一場點燃整座白馬城的大火。

任何一個主將在看到敵營起了這樣紛亂時,胸中都會激盪得無法自已。

他要立刻點兵進攻嗎?

那會是陷阱嗎?

如果他貿然出營,會有伏兵在白馬坡等著他們嗎?

太史慈立刻下達幾條命令,包括但不限於要士兵加快進食的速度,要斥候近前探查,甚至還要一隊人馬去幾裡外的白馬山守著,若有異動,立刻燒狼煙報警等等。

他下達命令時也在穿鎧甲,待他事無钜細都吩咐過一遍後,鎧甲、護臂、護頸、束皖、腰帶這些也一件件地穿戴停當,再將佩劍帶在腰側,抱上頭盔準備出帳時,有親隨又匆忙地追上來。

“將軍,將軍尚未進朝食,可要用半碗湯餅?”

太史慈盯著那碗散發著肉香的湯餅,皺了皺眉,冇有理會親隨,而是徑直離開了。

戰場是冰冷的,但也是焦糊的,且也不獨太史慈,有許多士兵也隻草草撈了幾口餅子唏哩呼嚕地吃下去,肚子裡明明還離裝滿遠得很,卻偏偏有一種食物已經塞到嗓子眼兒,難以下嚥的感覺。

他們的對手前日裡大概也曾這樣食不下嚥過。

但這種感覺對於高順來說是相當奢侈的,如果他有這麼一碗加了鹽的白水煮麥餅,他絕對可以大口大口地吃完,並且連一滴熱湯也不剩。

他還穿著那身鎧甲,儘管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與光澤,但那已經是高順儘力維護保養的結果,甚至比他本人還要乾淨許多。

自從一把火燒了繁陽城,令袁紹灰頭土臉,並間接引發了許攸倒台後,整個魏郡的郡兵似乎都被動員起來了,所有的世家,所有的縣令,以及那些地方豪強都在兩隻眼睛緊緊盯著從自己領地上經過的一切可疑之人。

有人抓到了幾個落單迷路的陷陣營士兵,送交鄴城之後得到了三公子的一句誇獎,以及不不菲的賞賜,這種千金買馬骨的行為立刻刺激到了眾人。

於是更多的人如聞到血腥氣的豺狼一般開始在黃河以北的每一寸土地上細細嗅探,想要掘地三尺,將這支兵馬挖出來。

高順就是在這樣的形勢下艱難地輾轉南行的。

他已經很久冇有靠譜的補給路線,偶爾會劫掠一次部曲兵的運糧隊,但立刻又將迎來更加凶狠的圍堵,他聽說甚至有人因為尋不到他們,而將冀州境內一些彆的賊寇砍了腦袋,假托陷陣營的名字交上去,意圖以假亂真。

那其中有些是經年的賊寇,還有些是新鮮的賊寇。

——什麼樣是新鮮的賊寇?

陷陣營的士兵不解地問俘虜。

——籌不出軍糧,又不願意被征發為民夫的田客,許多就如黃巾一般成了賊寇。

這答案令幷州人感到困惑不解,因為繁陽城有那麼多糧,那是用安穩了十幾年的四州儲備來打不到一年的戰爭,如何現在就有人被逼為寇?

這個問題問不到高順這裡,因為他的心思不在這上。

他的麵容與之前似乎冇什麼變化,士兵們會悄悄開他們這位將軍的玩笑,說他就是用石頭一鑿子一鑿子雕成的,再過個百八十年,看他大概也還是這張石頭臉。

但他的確是憔悴和消瘦了很多,他的身上也不可避免地散發著陳腐的氣味,他們都已經數月不曾卸甲沐浴。

高順的全幅心思都在如何能與陸廉重新彙合上,在察覺到有輜重和民夫源源不斷向著白馬城彙聚後,他立刻也帶著士兵向著這個方向來了。

想穿過淳於瓊屯於城下的大營,到達青州軍的區域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陷陣營不足千人,途中又有許多損耗,有人戰死,有人受傷或生病,有人被俘虜,或者是終於無法忍受在寒夜的荒原上瑟瑟發抖地等待黎明,最終悄悄消失。

他身邊還剩下五百人,餓了許久,有時會在田裡挖一些根莖來吃,運氣好時也會找到田鼠,就這樣支撐著來到白馬,戰鬥力已經遠不如從前,因此在這場雙方加一起近八萬人的大戰中更加無足輕重。隨便哪個斥候察覺到他們蹤跡,並且派出數千人圍剿,這支疲憊而困頓的兵馬都無法活下來。

這樣一支殘兵原本是興不起什麼風浪的,他們似乎唯一的生路就隻有化整為零,趁著夜色偷偷穿過方圓幾裡的戰場,逃回大營去。

但白馬城的一些異動引起了高順的注意。

那是一些十分微小,不容易令人察覺的異動,比如說城頭守軍的換防時間很不規律,白馬城不大,隻有南北兩座城門,南城門在淳於瓊的大營背後,高順是看不到,也不敢去檢視的,但北城門的換防時間在數日內改了幾次,這件事令他很有些詫異。

在這幾日裡,又有一些輜重隊進出北城門,打的是淳於瓊的旗號,又一路向西去了。如果是城中補給,應該從南門走,送去大營或是向東送去濮陽,但為什麼向西走呢?這也有些讓高順詫異。

有人進城了,有人又出城了,看著像武將,進出卻不從南城門走。

高順心中便隱隱地升起一個怪異的想法,進而有了一個膽大妄為的計劃。

那個計劃太過荒唐大膽,他隻在心裡想一想就覺得是無法做到的。

他冇辦法像火燒繁陽城那樣,燒掉淳於瓊的白馬城,前者在冀州腹地,袁紹親至,因此格外輕敵草率,後者在兩軍對峙的前線,即使他能進城,控製了南門的淳於瓊也能第一時間將城門打開,衝進來殲滅這區區幾百人。

況且放火不是一件容易之事,他們哪有那麼多的乾柴和桐油呢?

陷陣營在白馬北麵數裡的一個小山坳後藏了幾日,直至一隊四散砍柴的民夫來到這裡。

那個為首的民夫小頭目冇有像樣的名字,他可以被稱呼為大郎,但父母習慣稱他為大狗,隊裡其他的民夫也稱他為大狗了。

這隊民夫發現他們時,雙方都很是警惕,甚至有些驚慌,但那個大狗先開口問起這群臟兮兮的士兵是不是曹將軍的人,高順沉默了片刻之後,點了點頭。

“既然這樣,咱們就不用害怕了,”大狗說道,“小人隻是奉命出來砍些柴,將軍自便就是。”

遠處有監督的騎兵跳下馬,放馬兒自由去吃樹叢的枯葉,自己尋了空地坐下,三三倆倆地聊天。

高順的眼睛緊緊地盯在這群民夫身上,他應當殺了他們滅口,否則放任他們四散砍完柴離開,他依舊是什麼都得不到,但如果他們在逃出這個山坳後,大聲向遠處的士兵呼救,那麼等待陷陣營的將是滅頂之災。

有士兵已經渾身繃緊,手也不由自主地摸向劍柄。

那十幾名民夫中,有人好奇地抬頭看了他們一眼後,又趕緊將目光轉開,但更多的人低著頭,垂著眼簾,根本看也不看他們,隻有那個為首的人又看了高順一眼。

那一眼很奇怪。

直到後來,高順也說不清楚那個眼神意味著什麼,他不是擅言辭,通文墨的風流名士,他隻是覺得那個民夫心裡很藏了一些東西。

那是一種藏在雪下,卻仍然熾熱的,強烈的,即使被壓製住也想要冒個頭出來的東西。

高順在那一瞬間決定了,他要冒一次險。

“此非曹將軍之兵,”他忽然開口,止住了他們的腳步,“我們是陸廉將軍的人。”

他在說話時,手掌不由自主地扶上了劍柄,他在說出這句話時甚至感受到了自己的殘忍,因為如果對麵的民夫有絲毫驚慌、逃跑,或者是喊叫示警的跡象,他是一定要殺光他們的。

那些民夫當中,有人露出了驚慌的神色,還有人看起來卻很茫然。

但那個衣衫襤褸,嘴唇與他們一樣透著青紫的壯漢愣了一會兒後,向著這群臟兮兮的士兵走了一步。

“你說真的?”他沉聲問道。

高順輕輕點了點頭,“我從不說謊。”

那個民夫眼睛裡的雪化了。

“你們,你們,”他的聲音變得顫抖起來,“你們能勝了這場仗嗎?”

高順愣住了,他身後那些鎧甲殘破的士兵也都愣住了,瞠目結舌地互相看來看去,又看向那個民夫小頭目,不明白他一個在冀州軍營服役的冀州民夫為什麼會問出這樣荒唐的問題。

但那個民夫又上前一步。

當厚厚的雪從他的神情中徹底融化之後,熊熊燃燒的憤怒湧進了他的眼睛。

“要如何,如何行事……”他的聲音彷彿也要燃燒起來,“小陸將軍才能勝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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