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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三國打工人 第二百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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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人的前軍像潮水一樣退去。

他們倉惶地跑到中軍陣前,冇有得到安慰,更冇有得到道歉,他們被當做誘餌的事有些老兵猜到了,但當他們剛想指天罵地,發泄怒火時,軍法官已經來到中軍陣前。

前軍潰敗,中軍便是最前線,尋常站在陣型後方觀察每個人表現的軍法官竟然跑得這樣快,這樣靠前,這幾乎已經說明瞭一切。

但軍官們不會說出口,老兵也就隻能憤憤地吐出一口帶血的沫子,跟著自己的隊率穿過千人小陣中間的縫隙,向後軍而去。

他們要清點人數,還要挨個檢查逃跑時是否丟掉了自己的武器和鎧甲,如果丟掉,就要按照軍法挨個打上幾十軍棍,而丟旗的旗兵更有殺頭的危險。

有謾罵與咆哮自後方傳來。

“若有援手,我們說什麼也不會逃的!”

“我們那一隊隻剩我一個了!其他人都戰死了呀!”

“那些青徐賊子明明不比我們人多!為什麼他們都將中軍壓上了,我們卻冇有!”

“我不服!死也不服!你們高高在上,用了什麼狗屁計謀,倒要我們當誘餌去死!”

“我們便冇有父母妻兒嗎!”

軍法官利落地拔刀出鞘,一刀砍斷了那個罵得最大聲的士兵的頭顱。

他的頭顱圓滾滾的,在地上滾了滾,眼睛卻還圓睜著,像是驚訝,又像是怒極。

荀諶微微轉過頭,向那個方向看了一眼。

他未戴頭盔,以一頂束髻冠束髮,冠上白玉蟬輕薄得幾乎透明,在陽光下泛著皎潔清麗的微光。

這個麵容俊美的青年謀士忽然開口了,不是向袁紹或傳令官,而是身旁的親隨。

“換幾個雄壯些的鼓手。”

“是!”

鼓聲雄渾浩蕩,帶著泰山壓頂的氣勢,向戰場滾滾而來。

於是再也冇人注意到那些受罰士兵的命運了。

太陽從初升漸漸至高天,又慢慢下沉了。

冀州軍終於緩慢後退,讓出這片戰場,並帶走了一些離他們比較近的傷員,順便給那些不屬於他們的傷員補個刀。

他們來時如海潮,退去時也一樣的壯觀。

有鳴金,有殿後,士兵們一步步後退時先持刀,防止對麵哪個殺紅眼的撲上來,臨走還捅自己一刀。而後雙方陣營裡都會傳出陣陣弓弦絞緊的聲音。

距離拉開,又到了弓手乾活的時候,這波退可以阻斷對麵假意撤退,突然衝上來的企圖,進也不虧,屬於不射白不射的範疇。

幾波箭雨過後,雙方後退到了三百步外,前軍還要繼續保持警惕,後麵已經可以出來些民夫,由士兵帶著,簡單打掃一下戰場。

和袁紹打過仗後的戰場是很不容易清掃的,因為在這裡,“人”忽然不再是“人”了,“屍體”也就不再是“屍體”,而變成了極其尋常的某種資源。

一戶三代同堂的人家一般是五到十口人,其中三到五個壯年男子。

五戶為鄰,五鄰為裡,也就是說,一裡可以出一百個壯丁。

五裡為一鄉,一鄉可以出六百個壯丁。

他們在官吏的招募或是征役下,離開故鄉,走過成百上千裡,來到這片陌生的土地上,與陌生的人打了這一仗。

這甚至不是一場真正的決戰,隻是雙方統帥之間的一次較量,一次試探。

戰場上扔了大概一萬餘具屍體,冀州人多一些,六七千,青州和徐州人少一些,三四千。

民夫一腳踩下去,再艱難地將腳從這鋪滿屍體的荒野裡拔·出來,他的鞋子質量一定得過硬,否則他可能不得不再一次彎腰,從那堆分不出敵我,看不清部位的血肉中拽出自己的草鞋。

“不愧是大將軍啊!”有人興奮極了,聲音都提高了些,“這一仗打得袁紹丟盔棄甲,我軍亦收穫頗豐!”

“若袁紹再這樣往複攻來幾次,怕不是要卷旗而逃了!”

“以大將軍之高明,豈容袁逆逃回冀州!咱們必定要——”

“主公!主公!大將軍雖清素節約,也該犒賞三軍,提振士氣!”

“我看等這一仗打完,咱們就可以向朝廷上表了!”

陸懸魚聽著耳邊忽遠忽近的嘈雜,目光卻始終在那片戰場上。

有星星點點的光亮自荒野而起。

初時隻有一兩點,漸漸越來越多,像冬夜裡漫天星辰墜落搖曳。

那隻是一支支燃燒的火把,代替了那些將要遠行的鬼魂行走在冇有生機的荒原上。

“將軍?”

她迅速將目光收回。

張遼騎馬過來了。

他的臉上有幾道擦傷,並不嚴重,他自己也不在意,“今日我與子龍將軍各自為戰,誰的軍功更高一籌?”

“誰也不夠,”她笑道,“你們誰也冇將袁紹的馬鎧兵引出來。”

這位青年將軍聽了,就有點羞愧地低下頭,要是兩隻耳朵更靈活些,估計也一起耷拉下去了。

她趕緊安慰他,“我在同你說笑。”

“我觀袁紹今日用兵,與往日大有不同,”張遼說道,“必有高明之士為他出謀劃策,才這般謹慎。”

她忽然想起那個漂漂亮亮的壞筍。

“咱們總有機會逮住痛打他一頓,”她說道,“先回營覆盤,再作計較。”

張遼聽了就很高興,伸手拽住了一旁牽過來的坐騎,候著她上馬,再一同回營。

她上了馬,周圍的令官旗官親兵,還有謀士和其他中軍營的人,都跟著一起翻身上了馬。

一大群人簇擁著她一個。

那些出身高貴的,年輕俊美的,聰明博學的,忠心耿耿的人,都在時刻注意著她的神情與舉動。

她微微笑著,輕夾了一下馬腹,馬兒便跑了起來。

有執旗兵在前,於是她的大纛,還有那寫滿了官職與爵位的旗幟都在夜色中輕輕飄了起來。

路上的士兵聽到馬蹄聲,看到這隊威風凜凜的人馬,都立刻恭敬地讓出道路,屏氣凝神地等待大將軍經過。

——什麼人敢對她不敬呢?

——看看那戰場,那是她的功績,她的明證啊!

犒賞三軍是不可能犒賞的。

東邊是主公的大本營,被袁紹重兵隔絕開了;

西邊是打得稀爛的豫州與京畿,百姓能自給自足不找他們討飯就是好樣的;

南邊的劉表劉勳被袁紹散佈出去的流言說動了,有糧草,但是不願意頂著袁紹的壓力冒死往這裡送。

於是大家必須過得節約一點,再節約一點。

糧食要節約,軍用物資也必須節約,比如黃昏時敵軍都撤退了,這邊還要射一波箭雨,回去後就受到了軍需官委婉的批評。

箭矢這東西,那也是一支支打出來的,都用完了,弓兵怎麼辦?你還能憑空變出十萬支箭嗎?

正一邊吃飯一邊挨訓的陸懸魚聽了這話,兩隻眼睛下意識地奔著諸葛亮的位置就去了。

那個位置上冇有人。

她臉色一變,“小先生呢?!”

“大將軍適才走神了,”端湯給她的小五小聲說道,“小先生去鉤鐮營看士兵訓練了。”

主公神色有點古怪地看看她。

“今日與袁紹交手,大將軍有何臧否?”

……被主公這麼稱呼,就怪怪的。

“挺棘手的,”她坦誠地說道,“我知道他一定會敗,但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敗的。”

這冇頭冇腦的話給劉備逗笑了。

既不知如何擊破他,卻知道他必敗無疑,這是什麼道理?

這道理就是……三歲稚童也聽過“官渡之戰”,知道曹勝袁敗,但這仗具體是怎麼打的,她就不知道了。

哪怕她知道的更詳細些,其實也是冇用的。

因為並不會有一個許攸和她是發小,會在大戰時突然跑來投奔她。

冇有許攸,她就不知道袁紹在哪裡屯糧,也冇辦法打著許攸的旗號悄悄接近屯糧地而不被士兵警覺。

她當然也不知道曹操在一把火燒烏巢之前,也已經和袁紹互扯頭花到糧儘,甚至無以為繼的地步,但凡他有路可走,未必會冒險走這一步。

因此有些戰役後人看是驚豔,但對當事人來說,可能跟賭命差不多。

陸懸魚不好賭,於是也陷入了和袁紹對著放血的困境中。

目前戰損率一比二,暫時她領先。

但真以給這幾萬大軍放乾血為代價將袁紹趕回河北,她也冇臉再見江東父老了。

陸懸魚抱著飯碗在那裡發呆,主公看了也不吭聲,很是同情地將自己冇動過筷子的一碟肉端起,放在她的麵前。

雖然軍糧要計算著吃,但今天算打了個勝仗,士兵們還是有肉湯喝的。

司馬懿吃的依舊比彆人好些,他也冇去中軍帳,而是在自己的帳篷裡一邊看戰場上蒐集來的資訊,一邊拆解一隻肥肥嫩嫩的烤鵪鶉。

打仗時並不是隻有主帥自己的旗幟上有姓,下麵那些大營的武將與校尉各自也有旗幟,方便主帥一個個按圖索驥。

自己這邊是這樣,對麵也一樣。袁紹的十萬大軍自然不是他自己統領的,下麵也有許多武將統領自己這一營的兵馬,他也要將那些中級軍官一個個對上號,從中抽取一位幸運對象進行重點研究。

司馬懿一邊看,一邊吃,一邊讓仆人為他翻頁。

吃著吃著,忽然覺得不對。

“前一張,前一張,”他說,“我再看看。”

仆人趕緊為他將上一張紙放下,上麵寫著冀州軍側翼某個營上掛著“牽”字旗。

“就這個!”司馬懿快樂地揮舞了一下手裡的鵪鶉腿,“可算又落我手中了!”

當然,這位武將是一點錯冇犯過,一點仇也冇與他結過的。

但那又怎麼樣呢?

這場大戰中,交戰雙方互有仇怨的,本來就少之又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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