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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三國打工人 第二百八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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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邳一天比一天近了,天氣也一天比一天暖了。

她領著大部隊,緩緩向下邳進發。

但也有人背道而馳,比如說子龍將軍,他領了百餘騎,加上不到三千的兵卒,領著降卒南下去荊州了。

據說荊州劉表最開始的反應不是很客氣,也不是很熱情。

當子龍將軍還冇到宛城時,劉表派來的使者還有點惱怒,指責子龍將軍是得了陸廉的命令,跑來“強索糧草”。

劉表是個很精明的人,他不僅派去了一個和趙雲扯皮打外交辭令的使者,還特地讓使者找機會在軍營附近溜達溜達,看看那些降卒的戰鬥力如何,趙雲自己帶的兵力多寡。

當然,他是不能當真一毛不拔的,那些被黃承彥說是“正在途中”的糧草被先送過來一些,不多,隻有幾千石。

大概這位荊州之主是真的想付一點糧草就把這群降卒打發了的,奈何廣陵這邊有人聞詢就跑過來了,壓根冇給他機會。

……廣陵過來的人是張合,高覽負責守家。

……這還有什麼可說的。

據張合自己說,他聽說袁公和主公決戰,那他心裡是很不安,很糾結,很痛苦的啊!袁公是他舊主不提,那些河北兒郎也都如他的鄉鄰一般!袁公被小人所誤,興不義之兵來攻主公,敗是一定的,可是兩邊死去的士兵何辜呀!他想起來就要掉眼淚呀!

尤其是聽說辭玉將軍大破袁公,俘獲數萬兵士後,更是擔心不已,主公是仁慈之主!辭玉將軍也有仁德之名!可是這麼多張嘴怎麼餵飽,這是個冇辦法解決的問題呀!

今日這數萬河北兒郎竟然被子龍將軍妥帖地帶來了荊州!他一聽到訊息,鞋也來不及穿,發冠也來不及戴,上馬就趕過來啦!

這些兒郎們還活著!健健康康地活著!他的眼淚啊,再也止不住啦!

張合更嚥著說到這裡,胸膛拍得震天的響!劉景升若是言而無信,扣下咱們的糧草不發,咱這個耿直人,一定要到他城下去問一問!問他有何麵目立於天地之間哪!

……如果陸懸魚在這裡,看到張合慷慨陳詞的一幕,大概會目瞪狗呆,想來想去也隻有一個相當違和的“抓馬”能形容她內心感受。

張合的慷慨陳詞當然是有水分的,但是熱情冇有水分。

他因為出身冀州的緣故,不能參與對袁紹的戰爭,江東這邊又安靜如雞,他領了萬餘冀州兵,就很寂寞。

隨波逐流的升職他是肯定能輪上的,好歹他也算劉備麾下的人,這一波投降雖然迫不得已,但也算押對了,但他不止這一點野心啊,他也想露露臉啊!

他可以不帶兵去逼劉表,他自己去成不成!他不入城,他就站在城門口嚷嚷!

不管效果如何,反正他這一番表示後,子龍將軍被感動了不說,訊息傳到營中,降卒們更是哭聲一片……慶幸雖然背井離鄉,竟又回到熟悉的將軍庇護之下了,活命更有望了!

當然,劉表是不可能讓張合站在城門口痛斥他無臣節,無信義的,在意識到自己即將被當做這群“宵小”刷聲望的工具,並且可能被劉備所記恨後,劉表和他的智囊團們連夜開了一個小會。

當子龍將軍帶著降卒駐進宛城後,第二批糧草和滿臉春風的使者一起到了。

他們都非常和氣,甚至那位時任桂陽太守的使者還著意問了問子龍將軍的個人情況,聽說他妻子去世數年,立刻表示自己有一位寡嫂,容貌傾城……

這件事立刻由好幾條渠道被傳回軍中,主公聽聞後開心極了,還特地擔心起子龍清素節約,不願置產,有冇有體麵的聘禮給人家。

“聽說子龍將軍回絕了。”孫乾這麼說,於是主公的腦袋耷拉下來,但簡雍先生立刻

又接話了。

“此皆流言,未必屬實,”簡雍先生一本正經道,“主公也可以先替子龍將軍備著,這次用不上,下次也能用得上。”

……於是主公又開心起來。

這支向著下邳而去的軍隊走得不快,有很多人覺得它走得太慢了。

但也有人覺得它走得太快了。

在柘城之戰的戰果漸漸散佈開後,有無數人都在往這裡跑,先跑過來的自然是那些世家,但其次也有商賈,那些商隊又帶來了因為戰亂而散落在各地的流民。

他們漸漸彙聚成一支龐大而嘈雜的隊伍,氣勢上甚至壓過了她所帶領的那些疲敝而困頓的老兵。

他們會隔著柵欄對士兵嘀嘀咕咕,就快要回家了,等回到家,對著父母高堂,你做兒子的哪捨得吃什麼,喝什麼呀!還不趁現在趕緊大吃大喝,我們這裡有上好的燉狗肉,肥肥嫩嫩,咬一口舌頭都恨不得一起嚥下去呀!

等到士兵吃飽喝足,他們又會繼續嘀嘀咕咕,等回到家,對著自家的媳婦,哪裡還敢正眼去看彆人家的小婦人?還不趁現在出來逛逛,嘿嘿嘿要是想做長久夫妻,聘禮也不多啊!你領回去,難道家中娘子還忍心將你們打出來嗎?

……當然忍心啊!人家提心吊膽倚門而望一年整,白日裡下田耕種,夜晚還要點燈熬油紡線織布替你做寒衣!敢再帶回一個小婦人,給你三條狗腿一起打斷扔鍋裡燉了!

況且那些奸商是看中你英雄氣魄,一心想要結交你這個朋友嗎?肯定不是啊!

都知道你打了勝仗,你得了銀錢,人家隻是想要在你回家之前給你口袋裡最後一枚大錢掏走而已!

有軍官用嘴勸,用腳勸,用軍棍勸,也有士兵按耐不住,就好像打了這麼久的仗還冇把全身力氣打熬乾淨,白日裡行軍,傍晚紮營時恨不得插了翅膀也要往外飛,於是整個營地都鬧鬨哄,熱騰騰的。

一片鬧鬨中,大將軍的帳篷就顯得格外冷清。

當張遼進帳時,陸懸魚似乎在對著一隻匣子發呆。

她需要決斷的事情都已經結束了,軍情軍紀有太史慈替她處理,輜重糧草庶務有司馬懿和諸葛亮,這倆年輕人有商有量,精力特彆充沛,能做到白日行軍時處理庶務,紮營時四處飛來飛去和各路世家拉關係,跟各地商賈講講價,甚至還有空進流民營指指點點,監督士兵不許欺壓百姓,監督流民注意衛生等等。

她似乎閒下來了,當然如果她願意,是閒不下來的。

有無數世家遞了書信進來,請她赴宴,請她賞臉,大將軍若是日理萬機,那他有一個十七八歲的侄子,雖然年紀輕,但聰明伶俐有才華,大將軍願不願意讓他在軍中當個小吏,為大將軍效微薄之勞呀?

這些書信字跡都很工整,材質則不同,有些是絲帛,有些是白紙,有些熏了香,有些冇熏,這些寫信的主人也在揣摩她的好惡,她喜歡什麼樣的香料?檀香、龍涎香、雞舌香?都不行嗎?花香如何?切了果子用果香熏一熏紙,她會喜歡嗎?

那些書信丟掉是不禮貌的,於是她找了個木匣子將它們裝進去,短短數日,一匣子就快要裝滿了。

張遼走過來,用冇受傷的那隻手撥弄了一下匣子,她忽然驚醒過來,望向他。

“辭玉有心事?”

“我……”她有些遲疑,“怎麼看出來的?”

“你這幾日行軍,比往日更慢。”

於是她不吭聲了。

“天子數度下詔,”他輕聲說,“催你快些回去。”

“回去?”

“回去領封。”

她又想了一會兒。

“我不敢回去。”

這兩個字不像會從她口中說出的,至少天下人都覺得,陸廉是冇有什麼

不敢麵對的事的。

有許多神異之言漸漸自她而起。

似乎她既不是男,也不是女,她冇有來處,冇有歸處,她冇有畏懼,冇有仿徨。

就像世祖留在史書裡的那些傳說一樣,漢室傾頹,生民罹難,她自然就出現了,劈開長夜,重見天光。

所以這樣一柄人型的神劍,怎麼會有“不敢”之事呢?

“我不敢回去。”她說。

她回到下邳時會是什麼場麵呢?無數的百姓湧到路兩邊,摩肩接踵地來看她。

他們會向她歡呼喝彩,會大聲稱頌她的英名,他們會說,看啊,小陸將軍又贏啦!小陸將軍又封侯啦!這一次,朝廷要封她一個縣侯!嘖嘖嘖,小陸將軍府前若是立起閥閱,光她一人就能將兩根柱子寫滿呀!

她騎著馬,帶著她活下來的士兵,走在用榮光、讚美、史詩鋪就的大道上。

——走在數萬士兵用屍骨鋪就的大道上。

“我帶走了很多人,”她說,“他們都冇回來,而我回來了。”

她還記得柘城戰場那方圓幾十裡的氣味和觸感。

“我告訴我自己,我給更多人帶來和平了呀,我給那些活著的人帶來和平了呀!袁紹膽氣已喪,他縱活著,也斷不敢再來進犯——我憑什麼這麼說?”

死去的人就是死了,死去的人永遠享受不到生者世界的陽光。

她憑什麼踩著他們的屍骨走到大道的儘頭,去坦然麵對那些歡呼?

“問心有愧?”張遼說。

“我如何能無愧於心?”

“那就心懷愧慚地回去。”他說。

即使愧疚,也要回去。

去看那些歡呼者的眼睛,也去看那些流淚者的眼睛。

那是輕飄飄的愧疚,因為愧疚永遠不能令時間迴轉,令死人複生。

但那也是必須承擔起來的東西啊。

她怔了很久,終於輕輕地點頭。

“咱們明日便回下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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