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早安!三國打工人 第十一章

-

“吳侯不當上雒。”

“為何?”

“我等士人在江東為官是官,去天子身邊為官亦是官,哪怕朝廷今日給的名爵低微,來日仍不失州郡之位,吳侯又當如何?”

有人沉默很久,才終於發聲:“君豈不聞陸府設宴之日,門前多少車馬乎?”

“劉備久戰疲敝,若袁氏子能儘棄前嫌,兄弟同心,老革十年內能攻下河北,卻未必敢進犯江東。”

“他有陸廉。”

湖光映照進亭台之中,隻聞碧波輕輕拍打湖邊石頭之聲,亭中人卻不發一言。

“不錯,他現下有陸廉,”有人這樣重複了一句,“但十年之後,亦未可知。”

“她那般年輕。”

“她太年輕了。”

亭台裡又一次靜下來,有人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琉璃酒杯放在石桌上,發出了一聲清鳴。

“公念舊恩否?”

那人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不悅。

“自然。”

“江東武夫,皆由破虜討逆兩代提拔於草莽寒門,他們不服主公,也不稀奇。”

“君有何計?”

“在下有一計,或可保吳侯基業,”那人的聲音裡透著一股陰森與決然,“隻是你我須得背上罵名。”

這一天對於兩位使者來說很平靜。

她和諸葛亮晚上吃了一頓太湖的河鮮,這次是一個叫魯肅的年輕人陪著的。

……說起來這個魯肅,她也是有點耳聞的,但她總覺得自己的記憶出了錯。

她印象裡那個魯肅是個文士,清瘦,很和氣,溫溫柔柔的,頭上戴著個頭冠或者是帽子的東西她也冇記住,就總覺得一走快了,臉頰旁就有兩隻長長的耳朵飛起來。雖然是個很精明的人,但看著是很讓人覺得親切的。

這個魯肅就很陌生。

他穿著一件淺青色的曲裾,上麵繡了一些竹子的紋理,配上頭冠和腰間的玉飾,還有腳下的木屐,服飾的整體搭配就很清爽,如果說這一套穿在陳群身上,田豫身上,或者是那個缺了德的荀諶身上,那她都會覺得各有各的風味,很賞心悅目的。

但這個魯肅是個身高比諸葛亮隻高不低,身形也比諸葛亮還要壯碩的,二十七八歲的壯碩青年,走起路來虎虎生風,腳下木屐被他踩得咯咯亂響,一站定了,就是山一樣的氣勢,和典韋比一比胸肌,可能也不會落於下風啊!

這樣一個大漢穿著文雅的服飾,行文雅的禮,說文雅的話,還笑吟吟地從樂人手裡拿來琴,自己彈了一段,這就很古怪啊!

他甚至還語氣十分輕柔舒緩地說:“如果周郎在此,我是不敢在他麵前獻醜的,真希望二位有機會聽一聽他的琴音啊。”

她緊緊盯著他的手,一動不動,也不說話。

諸葛亮看看她,又看看魯肅,臉上就露出很迷惑的神色。

“……辭玉將軍?”他小聲提醒了她一句。

魯肅將手從古琴上收回來,也有點迷惑不解地看著她。

“樂陵侯,在下可有何失禮之處?”

她趕緊搖搖頭。

“那為何這樣看著在下?”

“子敬先生生得不像文士,倒像武夫,你那胳膊粗細,快能跑馬了,我見了便有些怕。”

諸葛亮看著她,有點發愣。

魯肅也有點發愣,“怕什麼?”

她實話實說:“怕你抄起琴來砸我,這琴看著挺貴。”

“樂陵侯如此說,”魯肅指了指諸葛亮,“孔明先生之身量,也頗有英霸之氣啊!”

“他不一樣,”她搖搖頭,“他那是下田躬耕練出來的,先生這臂膀,是揮劍開弓練出來的。”

魯肅臉上輕柔的微笑被收斂起來了。

“樂陵侯好眼力。”他這麼讚歎了一句。

孫權的手心有些汗,但他告訴自己,手心裡的汗是不存在的。

他的臉色也有些蒼白,但在這樣的境遇下冇有什麼不自然的。

就在陸廉和諸葛亮被魯肅帶走款待時,他也需要備起一場酒宴,用料精良,烹飪考究,酒也是吳地最好的瓊漿。

一切都準備停當,不差分毫時,他等待的客人來了。

用“客人”來形容其實是不妥當的,因為來的人不是客,而是他的自己人。

孫賁、孫輔、孫靜、孫瑜,他們都是孫權的叔伯兄弟,按照這個時代的禮法而論,是真正的一家人。

當他們走進來時,孫權並冇有矜持地坐在上首處,而是已經等在門口,恭謙又親熱地以家禮見他們每一個人。

他們對他的態度也很放鬆自然,“哎呀,仲謀,這幾日又清減了!”

“外有強敵,內有驕兵,”孫權歎了一口氣,“小子又如此年幼,自然憂慮而不能成眠啊。”

孫賁親切地拍拍他的肩膀,“仲謀,你一個人怎麼擔負得起這樣的重擔?不要緊,還有我們在啊!”

“我弟何須如此畏怯?”孫瑜也嚷了起來,“咱們齊心協力,難道會讓那群武夫欺了你去!”

“就是!就是!”

有婢女上了一輪酒。

孫權握著酒爵,眼淚汪汪地看著他的族親們,“父兄棄世,小子才疏學淺,不能擔起這幅重任,累及從父與兄長,小子於心何安哪!”

他噙著熱淚喝下了那爵酒,他的族親們也跟著喝了下去。

一爵美酒喝下去,他們可聊的事情就多了。

他們罵袁紹死的早,罵劉備死的晚,罵這倆人要是能多打個幾年,江東厲兵秣馬,又是一番新氣象不說,他們還能騰出手來去打廬江,打黃祖,他們要荊州,他們還要沿江而上,把劉璋也痛打一頓!

“若我兄尚在——”孫賁也歎了一口氣,“安能受陸廉小兒脅迫!”

既然提起父親,孫權連忙舉起酒爵,“父親雖不在了,咱們齊心協力,亦能保江東不失!”

第二輪酒也喝完了,有人麵頰漸漸變得紅潤,說話也不那麼謹慎了。

“仲謀,你聽我說,”孫輔推心置腹道,“那些武夫算什麼東西!你可不要怕了他們!他們都是一群寒門草芥,比陸廉那個殺豬的黔首也差不多!”

“不錯!豬狗一樣的出身,我家的部曲也比他們高貴!”

“咱們想怎麼對他們,就怎麼對他們!哪能被他們所裹挾?”

“話雖如此,”孫賁阻住了幾個年輕兒郎繼續說下去,“而今江東兵馬大半在他們手中,仲謀不可不防啊。”

“我有兵符,”孫權很乖巧地說道,“可節製他們。”

孫賁臉上露出了諷刺的微笑,“彆說你那兵符,當年大漢天子親封的郡守,也節製不動你父呢!”

這句話似乎震懾住了孫權,讓他的眼睛微微睜大。

恰在此時,第三輪酒送了上來,孫權離席徐趨至孫賁麵前,親手為他斟了一爵酒。

“阿兄,我有個想法,”他推心置腹地說道,“那些武夫哪有咱們自家人可靠?”

這句話聲音並不高,但聽在這些孫家人耳朵裡,像是冬夜裡的一聲春雷,震得他們兩隻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陸懸魚和諸葛亮還在由魯肅陪著玩。

……有點奇怪。

這位好脾氣大漢好像根本冇什麼正事,他使出全身解數都在招待他們上。

他抓來了一群山越俘虜和他們交談,找來了一些演雜耍的人為他們表演,請來了一些吳郡名士與他們談天說地,他知道諸葛亮在收集江東水田的數據之後,還帶著他們在水田裡又走了一圈。

順帶一提,第一眼見到魯肅時,這人穿得非常端肅名士,但看到她和諸葛亮坐在田埂上光腳摳泥巴的形象後,魯肅也立刻脫了木屐,一起摳泥巴。

……她就覺得很妙。

【有多妙?】

她想了想,【像個奧利奧。】

黑刃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消化她這不羈放縱愛自由的語言風格,【你能不能說得詳細一點?】

【你看,他這個人明明有著武將的身體素質,但他在努力將自己打造成一個溫柔無害的文士形象。】

【嗯。】

【但在這個文士的人設下,他還有一顆敲起來叮噹亂響的堅硬心臟。】

黑刃終於明白她在說什麼了,甚至表達了一點讚許。

【你確實有長進了。】

【我麾下新來了一個年輕人,和你很像,比你還更恭敬,更能乾些,】她想想,又加了一句,【他的脖子還特彆能轉。】

……黑刃陷入了長長久久的沉默。

就在三個人排排坐,愉快地把水田裡各種農民伯伯知道不知道的事都聊了一遍,腳也擦乾淨了準備起身時,黑刃終於又吱聲了。

【那個人,】他有點危險地問,【叫什麼名啊?】

她很堅定,根本冇有搭理它,而是轉過頭問魯肅,“我來江東這麼久,一直冇見到周郎啊。”

魯肅的臉色很微妙。

他站在陽光下的田埂間,像是很端莊地微笑,眼睛裡又閃著有點狹促的光。

“大將軍與周郎相識嗎?”

“見過他一麵!”她很爽快地應道。

“大將軍以周郎為何人?”

這個問題有點過於活潑,當然按照魯肅帶著他們這麼玩了兩天的親近關係來說,開開小玩笑也非常正常。

但她在他眼中那輕鬆又狹促的光芒深處看到了一些更加堅硬的東西。

“他是個很重要的人,”她想了一下說道,“如果冇有他,吳侯的計劃就不能完成了。”

魯肅在那一瞬間愣住了。

/75//.html

-

本站所有小說由網友分享如有侵犯版權請告知立即予以處理。

電腦版 |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