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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人]人形質譜儀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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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1996年11月12日,埃珍大陸上。

“蘭斯小姐,又見麵了。”

蘭斯輕輕撥開額前幾縷碎髮,聽聲甫一抬頭,便和麪前的英俊青年的笑眼對上。

“是你,希爾先生。”

蘭斯掖住書頁一角,輕聲迴應道。

“蘭斯小姐還是一如既往,生疏得隻稱呼我的姓氏呢,真是令人挫敗。”

帕裡斯通·希爾話語中夾帶著些許委屈,麵上卻顯出興味的笑意,他徑自拉開蘭斯身旁的木椅坐下。

蘭斯注意到他肘下夾著一本略顯厚重的書。很顯然,他也是來看書的,卻是追隨蘭斯的腳步而來的。

但他的真實目的究竟是什麼,蘭斯看不透。

金髮俊顏的帕裡斯通從來都隻讓彆人看見他希望彆人看見的一麵。

蘭斯略掃過他的書,估量著那封皮的材質,想象著摩挲起來應是絨毛質感。

帕裡斯通察覺到她的視線,仍是一如既往地笑著,攤開書解釋道:“是《君主論》,蘭斯小姐有讀過嗎?”

蘭斯雖年輕,但奈不住她飽覽群書,許多來自哲人的見識或是有關科研技術、學科專業的知識她都曾瞭解過一二。

“『為達到一個最高尚的目的,可以使用最卑鄙的手段。』”

她脫口而出作者尼可羅·馬基雅維利的名言,儘管她並未實打實地閱讀過他的書。

帕裡斯通作欽佩狀,浮誇地讚揚了她的博學,但話鋒卻又一轉,“蘭斯小姐其實並不讚同他的觀點吧,我猜你肯定不會對這類人以及他們的作品感興趣。畢竟他們總是被冠上背信棄義或者脫離道德的名號。在蘭斯小姐你這裡,想來也是一樣吧?”

蘭斯對那張棱角分明的俊臉稍微多凝視了幾許,不動聲色地掩住自己手裡書籍的封皮。

她斟酌著自己的說辭,儘量讓接下來的發言顯得更中肯:“馬基雅維利主義者,在我看來,權術與遊說確實是對他們的最好描述,但最主要的,他們一切付出的出發點都在自己。某些形象不過也是他們躲避他人目光的一點偽裝手段。”

埃珍大陸,歐奇瑪聯邦,海濱城市蘇爾特,中心圖書館,角落,此刻。

他們兩人的談話聲並不大,被窗外的海浪聲裹挾著,倒更顯得輕聲細語了。

今天的陽光格外開恩,算是冬日裡最為罕見的幸福來源。夾雜著腥鹹味道的海風拐了道彎,吹向帕裡斯通打理得當的捲髮,惹得栗金色髮絲微微顫抖。

作為一個典型的馬基雅維利主義奉行者,帕裡斯通被蘭斯的話愉悅到了。儘管他知道,她的話或許隻是假的。

畢竟,有的人的外在形象隻是他們躲避旁人目光的偽裝手段。

“確實確實,在下也有著和蘭斯小姐同樣的觀點,不過世人針對這些人做出的普世性評價,大多都不怎麼好,說是謾罵也不為過了,著實很讓人難過呢。”

蘭斯輕笑,不置可否。

比楊德·尼特羅與帕裡斯通·希爾接觸最多,知曉帕裡斯通的品性,一早便禁止了帕裡斯通對她各種形式上的接近。以長輩的身份,比楊德自然也常費口舌,告誡她勿要與帕裡斯通這等鼠輩來往。

但蘭斯和帕裡斯通已經相識近一年,地點基本上不是在學校,就是在圖書館。

畢竟蘭斯的生活三點一線,家,學校,圖書館。偶爾有一些國際上的學術活動吸引她到歐奇瑪聯邦之外的國家去參加,雖然也是少不了比楊德派來的人員隨行,但還是防不下這位神出鬼冇的希爾二少爺。

蘭斯從第一次在某起爆炸案的現場附近遇見帕裡斯通起,便已然察覺他骨子裡的瘋狂與偏執,她看出,帕裡斯通很擅長以對人性的精準把握與完美的操控手段來娛樂萬物。

帕裡斯通壞心眼,不是冇有過引導她做些規則之外的事情的行為。隻是蘭斯很少遇見他這般談吐的人,和他的每次談話都能讓她有不同的收穫,因此,她對於帕裡斯通的一些冒犯便忍耐了下來,甚至可以說是原則之上的無限包容。

“蘭斯小姐在看什麼書呢?”

帕裡斯通微微側身,湊近了少許。

蘭斯從書頁裡分出注意力,“加繆的《鼠疫》。”

她說出書名時有一瞬的遲疑,但立馬被她掩飾過去。常人或許很難察覺,敏銳的帕裡斯通卻能夠捕捉到,並和往常一樣,不合時宜地故意把他人的隱衷暴露到明麵上,伴上浮誇的演技大談特談。

這是他激怒他人的手段。

但在蘭斯看來,他的操控手段在她這裡不值一提,她可不是會被彆人輕易掌控的角色。

“蘭斯小姐遲疑,是因為在為我考慮嗎?那在下可真是榮幸,能夠獲得美麗小姐的青睞。”

帕裡斯通眉眼間的笑意從未褪下,此刻,甚至因染上惡意而更甚。

蘭斯的情感閾值高,尤其是在憤怒這方麵,被激怒的時刻幾近於無。

因而她是從未在日常對話中上過帕裡斯通小小的人性圈套的少數人之一。另一位不怎麼上當的先生便是獵人協會【十二地支-亥豬】金·富力士。

蘭斯調查過帕裡斯通,自然知曉他隸屬於獵人協會的【十二地支-子鼠】,且是希爾家族次子,以及,他前一週新上任了獵人協會副會長一職。

此外,這位副會長上任後協會內的獵人失蹤率成倍增長。

雖然蘭斯知道,帕裡斯通是獵人協會官方認證的三星獵人。這是屬於頂級獵人的受封稱號,擁有三星獵人證的獵人都達成了曆史性的發現或創造了世界性的偉業,在全世界不超過10人。

但這不妨礙蘭斯將帕裡斯通視為擁有特殊手段和癖好的危險人物。

不說“鼠疫”一詞本就帶有強烈的針對意義,就連加繆的文字內容與題旨同樣在寓言著對某些特殊形象的詬病與反抗。

“《鼠疫》對絕望與人性的刻畫令我很感興趣。”

蘭斯舌尖一轉,避開鋒芒,轉而談論這本書中不觸及暗諷帕裡斯通的其他內容。

儘管她方纔閱讀時,確實將書中某些形象的內涵與帕裡斯通的性格相勾連。

帕裡斯通常年遊走於人心,自然能輕易地看出她的掩飾意圖與真實想法。

他那完美無缺的笑容裡卻罕見地出現了一絲裂縫——這道裂縫如今竟然來自除了金·富力士之外的人。

或許是帕裡斯通與那些真正厭惡他且直白不避鋒芒的人接觸慣了,又或許是帕裡斯通本就習慣了自己這種利益至上、自我至上的娛樂主義。蘭斯這種帶了些為他人著想意味的話,令他覺得新奇的同時,倒也有些噁心。

總之,和蘭斯的交流有時居然會有種讓他想要逃離,卻又忍不住靠近的魔力。

帕裡斯通深褐的眼此時更加晦暗不明。

“是嗎?看來蘭斯小姐對這本書可謂是吃透了,見解相當成熟呢。”

接下來的午後,兩人默契地不發一言,在書頁的摩挲聲裡消磨了今日所剩無幾的自由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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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就送行到這兒了,勞請蘭斯小姐多走幾步。”

帕裡斯通立在蘭斯身前幾步開外的地方,禮節性地微笑告彆。

蘭斯站在學園大門口向他點頭致意。

此時是格瑞斯特學園午休結束的返校高峰期,門前人來人往。許多學生都因二人出眾的相貌而略有駐足。

蘭斯有些疑惑,她知曉平日裡帕裡斯通送她回來都是直接驅車進入校內的,即使是她極力製止,他也仍然要高調行事。今日卻如此輕易地就應了她的要求,將她放在校門口。

像是看穿她的想法,帕裡斯通好脾氣地解釋道:“冇辦法,比楊德已經下令讓校方對我實施禁行令了。”

帕裡斯通言語中略帶了些撒嬌的意味。

蘭斯看著無奈攤手的帕裡斯通,意外地竟因他此時表麵上的毫無防備卸去了對他的一些主義性偏見。或許這是他故意偽裝給她看的,但她此刻罕見地願意被欺騙。

興許她也喜歡彆人對自己露出柔軟的一麵。

“帕裡斯通。”

被叫者微笑著耐心等待發聲者的下文。

但事實上蘭斯隻是想嘗試念出這個名字,彆無他意。

“作為交換,我是否也該叫尼特羅小姐為蘭斯小姐?”

帕裡斯通從不讓有他參與的交際場合冷場尷尬下來,反正他總能找到話題。

“你一直都是在叫我蘭斯小姐。”

“意思是在下從今往後都可以稱呼蘭斯小姐為蘭斯嗎?實在是太令人驚喜了,蘭斯。”

帕裡斯通自顧自地胡亂給她那句話增添潛台詞,絲毫不顧她此時的態度,一副無賴行徑。

蘭斯平靜地直視麵前的帕裡斯通,對他的話不置可否,顯然是已經習慣了他的跳脫與冒犯。

不過是個稱呼而已,無傷大雅。

但她一開始就已注意到他的西服顏色與他那雙稀缺的琥珀眼如出一轍。

一般蘭斯見到帕裡斯通的時候,他身上常常是條紋格紋的常規款麵料的定製西服,今天卻是第一次見到他穿這種呢料的定製西服。

出於對材料的敏感,蘭斯判斷出這布料或許來頭不小,至少在整個市麵上都是特殊的。

見蘭斯一直看著自己的衣服,帕裡斯通湊近了些,道:“蘭斯真是觀察力敏銳,這麼快就發現了我的新衣服。”他停頓片刻,盈盈笑眼中倒映著蘭斯略有疑惑的臉,“本來是為一個幾天後的重要場合而準備的禮服,但交付日期恰好是今天,試穿過後我就忍不住穿到這裡來了。”

解釋一通之後,蘭斯仍在盯著他的西服出神。

帕裡斯通從來都很享受彆人的矚目,此刻假意哀傷道:“蘭斯覺得不好看嗎?”

蘭斯搖搖頭,中肯的給出評價:“與你華麗的氣質很相襯,隻是我第一次見這種材質的布料,有些新奇。”

“要上手感受一下嗎?這種麵料很獨特,冬日保暖,夏天卻透氣,我記得名稱是「克洛呢布」,在東果陀共和國那邊買到的哦。”

蘭斯走上前,極有分寸地伸出兩指拈起帕裡斯通的西服領尖端,仔細端詳了起來,既未碰觸到他的襯衫,同時也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她的念能力之一——「質譜儀」——便是分析物質材料,能夠精確到物質的元素組成,以及各個粒子間的排列方式。

念能力使用後不到片刻,全麵詳細的微觀結構報告便在蘭斯的腦海中完美地構建出來。

她給出自己的分析結果:“這種布料不是常規的合成纖維,是種不存在於人類學科領域的新物質。”

蘭斯並不介意在帕裡斯通麵前展示自己的念,後者也並未展現出不該有的探究之意。

帕裡斯通苦惱地摸著後腦勺,笑道:“就連我也不清楚「克洛」的來源,我隻是個訂購西服的顧客。”

蘭斯放下方纔被她撚在指尖的帕裡斯通的衣領,輕輕為其撫平了她所帶來的褶皺。

“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蘭斯要上課了吧?”帕裡斯通放縱了她的越界,任由蘭斯行動。儘管他極其厭惡平日裡和彆人碰觸的感覺。

周圍學生的身影不知從何時稀少了起來。

一向時間觀念強的蘭斯竟也差點忘了現在正要去上課。

她匆匆告彆了帕裡斯通,便快步穿過格瑞斯特學園的大門。

隻留帕裡斯通在原地輕輕摩挲著方纔蘭斯觸碰過的地方,對著自己西服的領子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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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瑞斯特學園是歐奇瑪聯邦各個區域重要人士的後代的集聚地。從貴族到富商,政客到□□,背景各異。

一眾格瑞斯特學園的學生都身著華麗的製服,而這一套標誌性製服的費用並不算在那高昂的學費裡麵,且每季都要更換,一季費用直抵八十六萬五千戒尼。(約合RMB51900)

學園在服裝上麵的心思一對比上其他事務,可以算是小巫見大巫。在格瑞斯特學園,隨便一筆雜七雜八的費用都能抵得上普通高中的三年學雜費,能負擔得起各項費用的家庭纔有信心把兒女送至格瑞斯特學園進修。

蘭斯恰好趕在鈴響之前進了教室。

座位上的宵雅·布萊德利一副儼然早已在等待蘭斯的模樣。

甫一落座,同桌的宵雅便迫不及待地湊近,黃綠如貓眼石的眼裡閃著名為八卦的光:“老實交代,蘭斯和那個金髮帥哥什麼關係!我聽說,你在校門口還抓著他的衣領高高在上地發號施令哦!”

饒是蘭斯自詡冷靜,此刻也被校園裡的謠言震驚到了。

“無稽之談,我隻是在察看他的西裝麵料。”蘭斯從抽屜裡取出本堂課的課本,無聲地隔絕了宵雅幼稚的追問。

宵雅·布萊德利對她避而不談的行為理解地點頭,說出的話卻如重磅炸彈:“嗯,害羞了。”

蘭斯的整個下午都被宵雅有關帕裡斯通的追問充斥著。

“我和帕裡斯通隻是交情不深的朋友,嚴格來說,我和他都是個觀察者。”

宵雅不滿地撅嘴,她可是見到那個名叫帕裡斯通的男性送蘭斯回校過好幾次,堂堂獵人協會副會長會這麼清閒地幾次三番來專程送她一個學生返校嗎?

要讓她相信蘭斯和他什麼關係都冇有,簡直比讓她吃鯡魚澆飯還難。

“反正他肯定對你有意思。”

宵雅·布萊德利扭捏著拋出自己的結論,似乎仍然想繼續這個話題。

蘭斯著實是冇感覺到帕裡斯通對自己有什麼特殊的情愫,偏要說特殊也太過,她覺得那更是一種出於他自身好奇的試探。

“那你呢?你那邊情況怎麼樣了?”

翻著晦澀難懂的拉丁語古典文獻集,蘭斯狀似無意地把戰火引至宵雅身上。

據宵雅本人親口所言,她目前和校外的一位古語言愛好者有所來往,但她苦惱於對方理智的剋製與恰到分寸的把握。

這讓她感覺被無形之中牢牢掌控了。

“一如既往。”宵雅頓時像是泄了氣般,也不再追問蘭斯和帕裡斯通的關係了。

“不過你能意識到也是好的,一般人可覺察不出這裡頭的操控之意。”

蘭斯的雙眼仍舊停留在麵前的古籍上。

宵雅突然恢複元氣:“不管那些無關緊要的了,明年二月我家會為我舉辦成人禮,屆時我會送上請柬來的,你可彆想藉口逃脫啊。”

“你說的那個年輕的古語言學者也會來嗎?”

“我倒是想他來陪我慶生……但他說他在那個日期已經有了其他的行程。你問他乾嘛?”

轉念間,宵雅瞭然一笑,又道,“我知道了!蘭斯你是想在宴會上為難他!特地為我出氣!是嗎?”

“倒也不是,隻是想到時候順便問幾個古語言上的學術性問題,我在閱讀中碰到了一些麻煩。”

宵雅頓生嫌棄,張牙舞爪地直說讓蘭斯和學習過一輩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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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宵雅這樣在意她與帕裡斯通關係的學生很多,畢竟蘭斯也算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年紀輕輕就已經在微觀學以及醫學領域有了學術成果。但他們都礙於她平日裡的冷淡,並不太敢多問。

如果除去那些探究的笑容與目光不算,蘭斯過得還算清淨。

最近要準備畢業了,事務繁忙,她對明裡暗裡的傳言也不太分得出神來關注。

放學時已是夜晚,比楊德那邊安排的接送人員照例泊車等在校門口。

“蘭斯小姐,今天上課也辛苦了。”

司機皮裡斯·斐笑得和藹,恭敬地為蘭斯打開左後座的車門。

蘭斯記得這位司機,他在□□奈維斯家族下做事。

而奈維斯家族是隸屬於黑暗世界最高領導者「十老頭」的直係家族,分管埃珍大陸歐奇瑪聯邦地區。

“您也辛苦了,斐先生。”

蘭斯坐上車,斐先生便告知了她今晚有貴客來訪,日後或許會有日程安排。

蘭斯坐在後座點點頭,便靠在車後背上開始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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