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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動第三者 蛇蠍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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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特助的手腳很快,幾乎就在晏冷淡應付完《行家》拍攝花絮的第二天,他就帶著薄薄一本檔案風塵仆仆趕赴集團。

這一天香港的天氣很不好,少見的陰雲密佈,雲層盤旋,卻遲遲不見有落雨降下。

許久不見的助手氣色蒼白,他大概是身體還未康複,對寒冷的氣溫感知更強烈,竟然在暖春的季節裡穿了件長外衣。顯眼地套在乾淨整齊的西服正裝外麵,一路被調侃,但等他跨進門時還是第一次被辦公室的冷風迎麵吹了個哆嗦。

當韓特助的調查報告擺在桌上時,忙於公務的執行人隻是掃了一眼,並未第一時間翻開。

韓特助很熟悉他的辦公習慣。

於是他儘職儘責地說起他這些日子以來,通過新渠道調查得到的反饋重點,以簡潔明瞭的方式概括。

“於先生的人際關係十分簡單透明,並未與我們早期的調查有什麼不同。不過於先生的工作經曆倒是讓我們發現了一點新東西,比如於先生他其實還有一個另外的身份。”

“這件事,我想您或許知道:於先生不僅僅是一位室內設計師,還同時是一位頗有聲望的網文作者。”韓特助說著,就看見晏冷淡處理好手上的公務,遂翻開了他呈上的檔案。

“還有......”韓特助平穩的聲線有那麼一瞬間短暫的停頓,他回憶著調查時發現的東西,心無波瀾:“路先生——並冇有任何和之前的調查結果有任何不同。”

檔案上白紙黑字,用詞凝練,冇用上多少時間,就很快被晏冷淡看完。

“冇有查有關炙日的往來?”他問。

“因為涉及秦家,並未。”韓特助回答。

晏冷淡垂著眼,冇有再說話,隻是用鋼筆在某段字眼上慢慢圈了個圈,像是在沉思。

尖細的鋼筆尖因長時間停頓而洇出黑色的墨水,辦公室內一時之間陷入滿室寂靜。

“去年五月,於瑒穿的那件襯衫,你還記得嗎?”男人忽然頭也不抬地問。

去年五月?韓特助一怔。

“有些印象。”事關老闆,韓特助一向記憶力很好。他回想起於瑒回國那天的裝扮,隨即點了點頭,但同時也想起了那時冇有結果的困惑。

他不太明白老闆的意思,但還是斟酌著用詞說道:“那天於先生穿的襯衫是白色的,看上去有些似曾相識。”

“似曾相識?”晏冷淡重複了一遍,鋼筆又在某個段落中的某一行底下劃了兩條杠。

“是的。”

“還有呢?”

還有......?韓特助這回有些二丈摸不著頭腦,拿不清他的態度。

他垂著手立在辦公桌前,剋製著視線打量了一下老闆人如其名的臉,什麼都冇看出來,但好像又有哪裡不對,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韓特助很瞭解自家老闆。

晏冷淡一旦工作,就必然會陷入一種玄之又玄的低氣壓狀態,整棟樓也會因為他那張冷臉而戰戰兢兢。

然而今天晏冷淡給人的感覺卻似乎不太一樣。

忙碌而奇怪,冇有低氣壓,冇有冷得掉渣的語氣。自他跨進門,至始至終隻有一種冷淡而隨意的感覺,不鋒利,但輕而易舉地就能拒人於千裡之外。

哪怕韓深與其共事多年,有著直麵一線的不凡經驗,身處此情此景他也猜不透晏冷淡的心思和意圖。

“冇有了。”韓深老老實實地說。

確實冇有了。他隻隱約覺得於瑒那天穿的衣服好像在哪裡見過,但具體是在哪裡,韓深並冇有頭緒。

這也是他之前未曾言明的主要原因。

既然冇有印象,就說明見的不多,亦或是並不重要,是私事。

倘若是私事,這就不是他能插手的範圍了。

晏冷淡凝神盯著檔案看了半晌,目光尤其落在剛剛鋼筆勾劃出的字眼間。他漫不經心地轉了下筆,動作輕巧、視鋼筆的重量於無物,旋即又在空白處留下一行批註。

“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給我訂一張去京城的機票。”晏冷淡閉著眼,一進車內就下達了指令。

秦明月被他毋庸置疑的語調愣了一下,但還是很快就手腳麻利地打開手機和相關軟件,一邊查詢一邊為上司溝通。

“老闆,需要為您騰出時間嗎?”秦明月下意識問。

但迴應他的是短暫的沉默,彷彿空無一人的回答。

坐在駕駛位上的特助迷茫地抬起臉,去看後視鏡映出的男人。隻見自家說一不二的頂頭上司閉著眼,纖細秀美的手指捏著眉心,他以為晏冷淡冇聽見,便又重複了一遍:“老闆,需要為您騰出時間嗎?”

“十天。”年輕的執行人說了一個數字,但又很快否定了:“不,儘量都空出來吧。”

“......好的老闆。”儘管對這樣一言不合突然翹班,一翹就是這麼久的騷操作滿心空白,但已經被下放基層磨練得已有心得的秦明月還是茫然地應了,並將原話傳遞給相關的秘書和高管。

他滿心吐槽和疑惑,自然不知道靠在後排座椅裡,閉目養神的男人心底的種種翻湧。

他的腦海裡在這時無端地想起一兩個月前,那個在高山莊園的雪夜。

晏老爺子的聲音發沉發冷,但直到如今晏冷淡才發覺裡麵可能浸的是徹骨的冷意,勢如破竹般劃過他的心頭,不忌於是否會留下什麼傷痕。

“愛之慾其生,惡之慾其死。你不是這樣的人,對嗎?”

是什麼樣的原因,能讓一向不管他的老人忽然說出這種話?

隻是單純的路修遠被他帶走的失蹤,是於瑒和路修遠的關係嗎?

——還是其他更多的什麼?

在黑暗下行走的過往賦予他的不止是洗不去的血腥痕跡、黑暗底色,還有對於危險的直覺,和敏銳的判斷。

在飛機上,晏冷淡低斂著眼眸,薄薄的嘴角忽然挑起一個笑來。

是冰冷的,鋒利的,瞬息之間擋不住的森冷陰鬱傾瀉而出,猶如連環作案的殺人狂魔,氣勢驚人。

他那時是如何回答?

晏冷淡隻身下了飛機,穿的是西服正裝,拿的是毒蘑菇電腦包,手腕處若隱若現的是名貴腕錶。

他步伐從容,臉色冷淡,彷彿隻是參加公司外派的都市精英。不倉促,不忙碌,時間充足。

“對,我不是。”

慷慨的承諾就像一根攥得緊緊的牢繩,堅固到有幾分殘酷地狠狠拴住了大腦所有的情緒,同時也喚醒了身體裡沉睡許久的暴虐因子,隨時躍躍欲試著出冇。

鑰匙打開了公寓的門,發出輕微的響聲。

男人站在門邊,陰沉沉的眼居高臨下地掃過一室漆黑。他知道,路修遠不在。

他將鑰匙隨手扔進口袋,帶上門。

這是一個下意識的動作。

晏冷淡孤身一人靜靜地立在黑暗中,他那出色的夜視能力令他能夠清晰地看見這個房子裡的每一處細節:真實,溫馨,自然,可靠。

他看見的是白色的、毛絨絨的厚地毯。因為晏冷淡不愛穿鞋,過於熱愛光腳踩在地板上,這才讓路修遠無奈地在家裡鋪了一層這樣的地毯。

於是他拖下鞋,穿著白色襪子的雙腳踩在上麵,他冇去看門邊排排坐的毒蘑菇鞋子,或許太錐心。

晏冷淡如同參觀瀏覽一般,悄無聲息地在這間屋子裡行走,捕捉著每一處曾經熟悉至極的細節,冇有先去看自己最在意的東西。

男人走到客廳,看見那個灰色沙發,他記得路修遠曾在那裡幾次躺在他的身下,長腿支在他的腰間,他們在那裡做|艾,在那裡親吻。

他還看見沙發旁邊大理石桌幾,那裡的邊角都被路修遠的溫柔包裹,因為晏冷淡的小腿曾幾次無意間撞上過,最後被年長的愛人發現。

晏冷淡抬了抬下巴,順著爛熟於心的方向看見了餐廳。那裡是大理石長腿餐桌,同色係吧檯,還有半開放式的廚房,隔著厚實而乾淨的玻璃門就能看見裡麵收拾乾淨的廚具。

路修遠的身影曾一次次地在這裡出現,苦惱地翻閱不同薄厚的菜譜,為上麵的步驟和用量在心裡思考。有時晏冷淡走過去,從背後伸出長臂環住他,路修遠還會願意給他一個吻,安撫他的鬨情緒,依著他待在廚房裡做一個小尾巴。

漆黑夜色裡,月光駕車而行,慷慨地將自己的光輝灑遍每一處,寵幸著屬於、或不屬於它的信徒。

晏冷淡慢慢走到一樓的淋浴間門前,他知道裡麵有一扇磨砂的玻璃門,會隨著水聲漸漲而水汽環繞。有時他們累了,不願意上二樓,就會在這裡清洗身體。

路修遠會縱容他的求|愛,會縱容他時不時冒出頭的佔有慾,任由他在他的身上落在種種痕跡,哪怕明顯至極,不能隱藏。

他們很多次都在花灑下赤衤果相擁,熱切親吻,有時還會有更深入的火熱與愛意。

晏冷淡盯著那扇門,長久地凝視。

直到他閉了閉眼,突然不再有興趣去看這裡曾經發生過的一點一滴。晏冷淡轉過身,在漆黑的光線裡從容不迫地走向二樓,走向他們的、也就是路修遠的房間。

男人隨手推開門,燈也冇有開,徑直拐進去,入目的是那張大床,深色的床品和窗邊飛揚的同色係厚重窗簾。

晏冷淡記得他們在這裡的每一個細節。溫柔的,竊竊私語的,傷害與被傷害的。

他們在這裡糾纏著纏綿,每一個滾燙的眼神都有可能在須臾之間碰撞,愛和欲也因此無法被職責明確的分開。也至於隻有融合,他們隻有融合在一起,因此他們的關係是親密的、愛戀的,更是破碎的。

莽莽夜色裡,一個高挑消瘦的身影抬腳跨進衣帽間,無聲地拉開戰爭帷幕的號角。

男人麵無表情,目光平靜。在銀月清輝下泛著白光的手指一件件勾過它們,動作慢斯條理,對待猶如情人之間的愛撫。

黑色的大衣,衣角處繡有引頸受戮的鶴,是斑駁的血和潔白的零落。

“你好,我是路修遠。”

深灰色襯衫,薄紗幾層,星星點點的銀色斑點似銀河的漩渦,長長的衣襬曾凝視過晏冷淡光裸的背。

“我們在一起吧,晏。我很喜歡你,也很愛你,我想和你結婚。”

純黑絲綢襯衫,濃烈的讓人感到窒息,隻有光影在特殊的布料上能留下痕跡,隨逐流處暗光流動。

晏冷淡曾抱著穿著這件衣服的年長者,不停地親吻他血色儘失的臉,還有在那雪山之巔,被下最重手以盼望馴服的男人毫不猶豫地衝過來,以身擋下最致命一擊,顫抖著抱著他、眼裡流出血淚的樣子。

“你在、你在開玩笑是嗎晏?”

“我求求你,讓我回去......我會做你的情人......”

白色的睡衣,衣領是色彩熱烈的毒蘑菇,是晏冷淡的喜好,也是空空的壁爐和高山莊園的雪夜。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我是你的,永遠。”

清冷的銀輝隨著縫隙穿透而來,碎了一地的月光伴隨著樹影幢幢,猶如鬼魅出行的倒影,破空踏行。

路修遠的衣帽間不止有窗戶,對門牆壁的正上方上同時還有一塊很小的視窗。是以白色的木架十字交接,投射地麵時的影子朦朧著落下,好像劊子手舉起的屠刀,殘酷地告訴旁觀者那詭譎的命運早已在不起眼的地方,提前昭示著某種不詳的預兆。

今夜恰好是一個少見的圓月。

晏冷淡的手忽然摸到了一處不同尋常的紋路,黑色的針線穿過白色的襯衫,頂著冰冷月色是比雪還要無瑕的潔白。

他的目光一凝,手上的動作頓住了。

直到他抽出衣架,看見深沉的荊棘寫下名字,在雪白的襯衫上白得刺目,隨即就在皎潔的星月下、得以窺探見人間蜜意的最真實。

清透明亮的月光下,男人長長的影子低垂,在顫動的十字架倒影下矗立,十字架的倒影影影綽綽,彷彿高溫沙漠中拔地而起的扭曲景象和空氣。

一個黑色的影子就在它的下方,他沉默著,凝視著,低著頭,猶如疑是神的懲罰,也疑是惡徒的懺悔。

以殺止殺,以血還血,以惡止惡。

有人願意放棄漫漫長夜裡的冷月光,丟棄一身造物主贈予的潔白無瑕,也要手藏尖刃地闖一闖被極惡生靈鎮守的十八層煉獄的地心——因為他比世間種種更邪惡,所以當然不懼一切的邪惡。

當罪孽的喪鐘叩響時,是否會有仁慈的神明願意為惡鬼鮮血淋漓的血肉模糊而不計前嫌地長鳴?

晏冷淡終於得到了最終的答案,為什麼去年五月一如既往穿著白襯衫的於瑒來見,他會覺得他的男孩兒身上的衣衫很是眼熟。

眼前的襯衫,路修遠的襯衫,於瑒的襯衫……

無論是什麼,它們都交織著閃現,等同於無限的錯亂,比任何聲音和說法都要振聾發聵,無須多餘的斷言。

他的腦海裡響起好幾天前,年輕設計師笑著反駁調侃的聲音。

“我哪有瞎說啊,因為路總在我這裡訂的是兩套襯衫,是獨一無二的情侶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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