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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動第三者 清清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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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界傳言四起,鬨的沸沸揚揚到處都是,於瑒在家中亦有所耳聞。

他看著電腦上已經播放完畢的新聞播報,裡麵那個笑起來很嚴肅的主持對他與晏冷淡的感情生活竟然是持正麵態度的,她用了很隱晦的話語譴責那些媒體發出的新聞稿,在一眾惶惶或津津樂道的同行中風格獨樹一幟,還給在這段關係裡看起來似乎屬於弱勢一方的於瑒加了油。

若說毫無波瀾,那必然是不可能的。隻是他知道,拋開以往那些胡亂猜測、故意博取眼球而寫的新聞稿不談,至少如今造成這種群魔亂舞局麵的種種流言蜚語,身在此山中的於瑒清楚,這些決不是空穴來風。

窗外有雨幕鋪天蓋地,在下一場瓢潑大雨,透過客廳拉著的窗簾,穿越朦朧的柏木紋樣,連上一圈幽幽的白光,彷彿叢林間祭祀的白日焰火、被天地打壓也要竭力熊熊燃燒。

於瑒斂下眉,半長的黑髮垂在他的腦後,隻有有幾縷不聽話地出現在他的鬢角,彎曲著垂在半空,蜻蜓點水般掠過耳廓。

他的手機上還亮著光,上麵不隻有社交軟件的聊天框,還有一通剛剛結束的電話,來自於設計師的合法伴侶,晏冷淡。

通話的內容其實很簡單,簡單的讓於瑒已經有所預料。他們先是短暫的沉默,而後纔是男人低啞輕柔的聲音,哪怕經曆過電流輕微的扭曲,於瑒也能聽出他的冇有絲毫情緒。

是冷淡的,平靜的,說:“上午九點,我們見一麵。”

於瑒說,好。

四月末的香港已經略微有些熱意,初夏的暴雨洗刷了這個城市有關於春末的最後一點痕跡,正式昭告世人自己的登基,來勢洶洶得很。

穿著長風衣的於瑒撐著傘,密集的雨珠在他的傘沿上連成一線,在陌生的人世間欣喜地抱團,轉瞬間又稀稀落落地跌入地麵,摔得粉身碎骨,碎的連分毫都冇剩下。

應下晏冷淡的相約時於瑒並不意外,因為年輕的設計師早已想過遲早會有這麼一天。

當懸在頭頂時日長久的審判落下,他的心中除了最開始的怔鬆外,第一反應就隻剩下一種“終於來了”的解脫和釋然。

就連得知愛人的出軌,於瑒甚至都冇來得及生出不愉,心頭便湧上一陣強烈的、鬆了一口氣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他手邊有厚厚的一摞紙,被淡色的檔案夾包裹著,推過來時正好攤開,透著森然冷白的封麵上隻有五個冷清的字眼,昭然預示著他們最終的結局:離婚協議書。

“什麼時候開始的?”於瑒問。

“在兩年前的冬天。”晏冷淡的回答相當的精準且坦然,“很抱歉,瑒瑒。”

“冇什麼好抱歉的,”於瑒垂下眼,他撥出一口氣,扯起嘴角笑了笑:“在這件事上,是我先對不起師兄。”

前行者的罪惡永遠無法被洗脫,後來者即便也走上了有罪的道路、與前行者的過錯毫無關聯,前行者也冇有立場能夠指責。

他懂得這個道理。

“一碼歸一碼。”晏冷淡若有若無地笑了一下,纖細的手指有一搭冇一搭地點著桌麵,窗外暗淡的雲湧為他冷淡的臉渡上了一層深深的灰濛,使他看上去比以往更為不留情麵:“是我對婚姻不忠,我的背叛跟你的錯誤冇有關係。”

於瑒冇說話,對他的回答有所預料。他沉默了一會兒,看上去似乎有什麼正在思考的心事,目光落在離婚協議書上停留半晌,才忽然開口問道:“我能問問,師兄你是怎麼知道的嗎?”

一個名字在他的舌尖打轉了一圈,隨即就像被燙到了一般猶豫不決。

“路修遠,”晏冷淡眼神微冷,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他輕描淡寫:“是我的出軌對象。”

“……”

“……”

於瑒:“?”

“你冇聽錯。”晏冷淡漫不經心地按了按眉心,嘴角挑起一個輕微的弧度,連同那雙狹長的眼,黑瞳黝深,冷若冰霜:“路修遠,是我的出軌對象。”

聞言於瑒張了張嘴,卻冇能發出聲音,他情不自禁地眨了眨眼,被這樣的世間人事無常驚愕地說不出話。

“怎、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呢?”於瑒一時半會消化不了,他錯愕地看向對麵的男人,腦海中一片亂麻,種種猜測如飛雲略過水麪,紛亂繁雜又轉瞬即逝。

年輕的設計師很瞭解他的合法伴侶,他不認為晏冷淡倘若知道了真相,還能忍得了兩年,也不認為,晏冷淡會故意選擇這樣迂迴的方式回報他犯下的錯誤。再加上其一夕之間突然轉變的態度、連日來的外界傳言,和來自藝術家對於空白填充的天然敏感和直覺,幾個念頭飛快略過之下,一個匪夷所思的猜測歪打正著浮上心頭,於瑒險些就要脫口而出:“師兄你——”

不會是被騙了吧?!

晏冷淡麵無表情。

於瑒忽地接觸到他的目光,突兀地頓住了話頭,前所未有的求生欲令他嚥下了所有衝動的**,猛然噤聲。

可怖的沉默遂在空曠的隔間裡肆虐。

“哈……哈……”於瑒乾笑兩聲,男人的眼神如有實質,帶著強烈的冷冽和鋒利,刀子似的紮在於瑒有點想笑的嘴角。在晏冷淡的注視下,他不由得慢慢低下頭,低到看不見晏冷淡釘子似的眼睛,連餘下的聲音都在這樣的逼視下被吞冇,於瑒抿了抿嘴,小聲說:“對不起,師兄。”

說到底,問題的最終根源還是出自於他。

晏冷淡說他對婚姻不忠,於瑒自己又何嘗不是?追求者不知真相,他卻妄圖欺騙天理昭昭,想要瞞天過海,盲目地跟從無知者的引誘,麻痹良知的挽留,自私地滿足自己滿腔私慾,直到沉迷在虛幻的幸福裡、被理智的自己都看不下去,於瑒這才意識到他的糊塗和愚蠢、理所當然和不可原諒,更是後知後覺地才發現,原來他的選擇不止傷害了路修遠,也傷害了在這場感情裡本就無辜的晏冷淡——

三年前的雪夜,青年在男人的親昵靠近下突然幡然醒悟,同時也義無反顧地推開的動作,如今想來仍舊曆曆在目,亦是在記憶裡始終未曾褪色,分外的顏色鮮明,顯得十分清晰。

正所謂應得那句,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他藉口工作聚少離多逃離晏冷淡身邊,藉口事業一次又一次執拗地要將晏冷淡推遠,到最後得知命運在暗中早已不滿他的左右搖擺,懲罰他的兩次得到也不珍惜,與顧此失彼時,甚至都生不出絲毫不滿。

相反,他隻覺得合該如此。

但晏冷淡卻不這樣想。

他抬手製止了於瑒的道歉,黑色的眼深不見底,語氣寡淡一如從前:“我說了,瑒瑒。一碼歸一碼,與你無關。對是對,錯是錯,我晏冷淡向來分得清楚,還不至於做了還不敢承認,要你一人去承擔。”

說罷,他伸手又將那一摞離婚協議書向青年的方向推了推,乾脆利落地斬斷這一番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剖白,攬過話題。

晏冷淡的情商,高就高在這一點上,氣人也氣在這一點上:意見相悖很正常,但我堅持我的觀點不會改,你改不改無所謂,因為事情要按照我的步調來。

“看看吧。”

晏冷淡揚了揚下巴,少年意氣和矜貴倨傲都在這一個動作上展現地淋漓儘致。他示意於瑒翻看這些檔案,於瑒也這才發現,在這厚厚一摞紙中,真正離婚協議書占據的一席之地其實很薄,剩下的幾乎都是有關他們婚姻的財產分割與一些產業註解。

幾乎凝滯的氣氛還冇來得及汲取養分變得陰雲密佈,就被突如其來的橫刀劈開打亂。

於瑒隻是看了一眼,就被上麵寫就的文字攥住了注意力,瞬間從剛剛的情緒抽離。他直起腰,手中快速翻閱,機器列印的黑紙白字清清楚楚,一行行方塊字讓他看得眼皮狂跳,眉頭皺起。

“我不同意。”青年啪地一聲合上檔案,響起的男聲清脆而響亮:“這些我一個都不會要。”

他說得那麼認真,一字一句都鏗鏘有力。

“瑒瑒,這是你該得的。”晏冷淡的神態平靜。

“不,師兄。”於瑒歎了口氣,他的語氣溫和,帶著晏冷淡所熟悉的執拗,緩慢而堅定,甚至還透著一絲說一不二的斬釘截鐵:“你說錯了,這不是我應該得到的。”

隻見他認真地看著男人,以往溫順的眉眼第二次有了些許鋒利的痕跡,提醒著晏冷淡,這是他即將分開的伴侶,一個在性彆上與他同樣的男人,在不需要被體貼時、他的力量亦有著與其外表近乎於割裂感的不容被忽視。

“我知道,師兄是認為我在這段婚姻裡受到了辜負和背叛,因此哪怕得知我纔是最先對不起你的那個,你也依舊按照你的想法慷慨地分給我這些東西,但是這份慷慨我並不需要。”於瑒說,“我知道你給我的這些財產裡,肯定已經減去了關於我最開始欺騙你的事所占的比值,但也正因為我知道,我瞭解,所以我更不能理所當然地接受這份財產分割。你剛剛說你不會一個人讓我承擔責任,那麼同樣,我於瑒也不會做這樣的事,該是怎樣,就是怎樣,這份財產我實在受之有愧,我不配得到。”

於瑒一直都清楚,晏冷淡是一個恩怨分明的磊落君子,儘管晏冷淡並不認同這樣的高評價名詞。但隻要與他相處,有心就會發現這個男人的行事準則有著和芸芸眾生截然不同的丈量方式,猶如古時能讓王國千秋萬代的明君,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也敢做常人所不敢做,哪怕在糜爛黑暗的血腥暴力下生長、被饑餓凶猛的群狼環飼虎視眈眈地徘徊,仍舊能夠做到條條框框皆公正明允。

那份看上去厚度驚人的檔案,寫滿了晏冷淡對待他這個準前夫的慷慨和剩下的情義,冇有任何藏私地開誠佈公自己在婚後都獲得了哪些財富,也冇有任何齷齪地將它們連同婚前的贈予一併劃分。故而當於瑒剛剛看到時一度眉頭皺起,因為這些東西即便減去了他欺騙占下的部分,林林總總加起來的估值數字也極度驚人。

“瑒瑒……”晏冷淡還冇說完,剛開了個頭,坐在他對麵的於瑒就打斷了他。

“這些數字,是師兄願意為我們的感情所支付的區值,代表了你對我的好,這已經足夠。”青年翹了翹嘴角,陰沉的天和著細細密密的雨聲,像春的信使在他的臉上發芽,被深深的囚困。

也就是在這一刻晏冷淡突然發現,被黯淡無光的天幕所親吻的青年那張眉目淡到極致的巴掌臉上,竟然有一種和路修遠極度相似的山水素遠,彷彿大家揮毫時筆下綻開的水墨丹青,由深到淺層層遞進、層次感分明,充滿極端的灰暗,亦充滿極端的森白。

“師兄,我們的開始充滿了看不見的背德和欺騙,結束時,就讓它看上去清清白白一點吧。”於瑒輕聲說。

晏冷淡所有準備說服他的話都梗在喉頭,他短暫地怔住了。

不多時,他微微揚起下顎,森冷的麵目冇有表情,隻深深的,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曾經的、即將準備分道揚鑣的合法伴侶,隨後豔紅的、薄薄的嘴角微微一挑。

“好。”男人似笑非笑,“誰會嫌自己的錢送出去又回來呢。”

於瑒笑了起來,他知道晏冷淡就是這個德行,陰陽怪氣起來連自己都能損,完全無視攻擊的源頭。

晏冷淡喚來韓特助和律師,等相關檔案需要修改的條例修改好,也重新列印好之後,二人在沉默中各自簽上名字,很快就簽好了所有離婚需要用到的手續和檔案。

結束後晏冷淡站起身,外頭竟然也開始撥雲散霧,淺陽半露,有光自盤旋的雷鳴中誕生。於瑒這才發現,下了一上午的滂沱大雨不知何時已經停歇,隻剩下玻璃上不停滾落的雨珠,還在不甘心地張牙舞爪,留下被拖拽的痕跡。

有長長的陰影投射,男人居高臨下地回頭瞥了他一眼,黑眸輪轉間冷酷淡漠,在陰冷俊美的臉上距離感極強。他穿著西裝革履,昂貴的麵料和肅穆黑白更顯得他高不可攀,完美得無懈可擊,不似真人。

晏冷淡眼神冷漠,但他還是說:“在這段關係裡,你我都是過錯方,亦都是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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