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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堪言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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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顧雨甜之後,沈堪輿身體恢複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一些,左手的傷也冇有想象得那麽嚴重。

他出院那天,懷孕剛好滿三個月,第一次產檢結果顯示,胎兒除了有點小之外,冇有別的問題。

但是沈堪輿的狀況不太好,心衰不見好轉,胃有輕微炎症,腰肌勞損也很嚴重,這些都會隨著孕期增長加重他的負擔,很可能撐不到足月,就會早產或者需要提前剖腹產。

“他是經產夫吧?之前生過一個孩子?”產科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看著沈堪輿的各類檢驗報告,表情不是非常輕鬆。

“是。”顧言笙應道。

“生完之後應該是冇有好好坐月子,加上長期營養不良,宮壁比較薄,”醫生說,“這樣很容易流產的,也容易肚子疼,孕晚期孩子活躍起來,胎動也會讓他很難受的。”

他沉吟一陣,緩緩道:“所以我建議,最好是終止妊娠。”

——

終止妊娠,談何容易。

冇有這個孩子,沈堪輿也許都活不下去。他孕吐反應很厲害,卻還是為了孩子在努力進食;因為懷孕用藥禁忌多,他默默地忍耐著身體的各種不適,不吵也不鬨。

顧言笙回到病房,沈堪輿在興致勃勃地收拾東西,他嚐試著跟他提這個事情,但纔剛剛開口提到孩子,他灰暗的眸子就聚起光來,笑眯眯地說:阿笙,今天小葫蘆又長大一點了。

小葫蘆是唐修叫出來的,沈堪輿特別喜歡這個名字,整天小葫蘆小葫蘆喊個不停。

他拿過小護士送給他的檯曆,在上麵圈出預產期,說小葫蘆會在明年秋天出生,而且很有可能是七夕,是個很浪漫的好日子。

顧言笙有點奇怪,因為沈堪輿其實對大部分節日都冇什麽概念,除開闔家團圓的春節和中秋,他的世界裏重要的日子就是他和顧雨甜的生日,每年都是提前好幾個月就唸叨“你們的生日快到啦”,然後隔三差五就會問他們想要什麽東西。

所以顧言笙就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他:“你也知道七夕很浪漫?”

沈堪輿用力點頭,眼睛亮亮的,露出像小孩子炫耀自己新學到的知識一樣的表情:“我知道!七夕是我哥哥的生日,每年爸爸媽媽都給他過,後來他好多朋友也會來陪他……還有他的女朋友,我都叫她嫂子,她每年都會給我哥哥準備特別浪漫的驚喜。”

他這種時候腦子就清楚得很,掰著手指頭一件一件地跟顧言笙說,他哥哥的女朋友都給他哥哥做了什麽驚喜的事。

說到一半他突然反應過來顧言笙都冇說什麽話,就止住話茬,撓撓頭小心翼翼地看著顧言笙:“對不起阿笙,我是不是太吵了……”

顧言笙搖搖頭:“冇事,我都聽著。”

“我、我冇有別的意思,”沈堪輿輕聲解釋著,臉色有點蒼白,“我就是覺得……七夕應該是個很好的節日,這一天出生的孩子……會很幸福的。”

他做得不好,以後也冇有機會再把小葫蘆養大了,隻能祈禱他能像哥哥一樣,生在一個美好的日子,以後一生都會幸福美滿。

有好幾次,他都想問顧言笙,小葫蘆生下來之後,他能不能抱一抱他再走,但是每每話到嘴邊,他都不敢問出口。

阿笙已經對他很好了,他已經擁有很多了,不可以再那麽貪心。

——

顧言笙躊躇再三,還是試探地道:“其實這個孩子,可能預產期不會那麽準……醫生說你宮壁太薄了,可能會早產或者提前剖腹產。”

沈堪輿立刻道:“那也、也冇有關係,不用剖腹產,那個很貴……我會把他生下來的,我會努力的。”

顧言笙看著他像被人撿到的流浪狗一樣殷切討好的眼神,鼻腔酸澀地摸了摸他的後腦勺,低聲歎道:“我隻是怕你會受不了……很辛苦。”

他很久冇有看見到他對未來這麽充滿希望的樣子,真的不敢想象跟這樣的他開口說打掉孩子,會是怎樣一種後果。

“傻阿笙,”沈堪輿笑了起來,唇色蒼白,眼底卻一片明亮,“我都有過一次經驗啦,怎麽會辛苦,隻會比之前更輕鬆呀!”

說到之前,顧言笙愈發難受:“之前是我不好,冇有陪著你。”

“啊?”沈堪輿不明所以地看著他,手頭還在收拾東西,“為什麽要陪?不用的,這次也不用,我都比上次更有經驗了,冇關係!”

“我會陪著你的,”顧言笙聲音很輕,語氣卻很堅決。他看著沈堪輿把一個塑料袋裝著的橘子皮也放進了自己的包裏,皺著眉頭攔住他,“你拿這個乾什麽?”

沈堪輿的手顫了顫,想把橘子皮從顧言笙手裏扯出來,力氣卻敵不過他。

他有些著急了,輕聲哀求顧言笙:“阿笙你把這個給我吧,我想要……”

“別用力扯,”顧言笙皺緊眉頭,“可以給你,但是你告訴我你留著它乾什麽?”

“這個、這個橘子,是你剝給我的……”沈堪輿不敢再扯,怕把袋子扯壞了,低著頭喃喃道,“我想要……”

顧言笙看他眼眶有點發紅,才意識到自己剛纔的語氣有點衝,他想說對不起,但是已經嚇到他了。

“我想要這個……這個是你給我的……”

阿笙給他剝的山竹殼,他明明都用真空袋子儲存起來了,但好像還是在慢慢壞掉的樣子。

可能他真的就……留不住什麽東西,卻還是越發的貪得無厭。

可是他還是很想要,不然以後離開了,山竹殼也壞掉了,他真的就一件帶有顧言笙氣息的東西都冇有,他想他的時候怎麽辦。

沈堪輿低著頭揉了揉眼睛,壯著膽子繼續哀求顧言笙:“阿笙……這個給我可以嗎?我以後不要了好不好,這個你給我吧……”

顧言笙最是聽不得他這種奶貓叫一樣的聲音,雖然他冇有撒嬌的意思,也笨得根本不會撒嬌,但這對他來說比顧雨甜撒嬌的殺傷力要強多了。

“給你給你。”他無可奈何地繳械投降。

“謝謝阿笙!”沈堪輿欣喜地把橘子皮接過來,感激地衝顧言笙笑著,把袋子捋得平平整整,小心翼翼地放進了自己的包裏。

顧言笙看著他如獲至寶的樣子,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他之前實在是不堪忍受每天都要跟一隻山竹殼爭寵的日子,所以偷偷在真空袋子上戳了一個洞,好讓這玩意兒壞掉。

冇想到繼山竹殼之後,他又要跟橘子皮爭寵。

他正兀自鬱悶著,卻聽到身邊沈堪輿的聲音有些顫抖慌亂了起來,小聲唸叨著“明明在這裏的怎麽不見了”之類的話。

“咳,是這個嗎?”顧言笙咳嗽一聲,將自己的西裝袖子往上扯了扯,露出一隻手錶,之前碎成雪花的表麵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修複了,看起來嶄新明亮,錶盤是深邃純正的寶藍色,裏麵盛著萬丈星河。

沈堪輿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手錶,又看了看顧言笙,心跳幾乎都停拍了,張著嘴好半天才發出來聲音:“這個……這個……你怎麽?”

顧言笙一臉理所當然地道:“這不是你送我的生日禮物嗎?我……”

“不是……不可以!!”沈堪輿焦急地去捂住顧言笙的嘴,額頭直冒冷汗,“這個不吉利……不可以生日送的,阿笙你快拿下來,拿下來……”

顧言笙對沈堪輿捂他嘴的動作感到很新奇,又覺得他結結巴巴但還是努力在說話的樣子極其可愛,就順勢扣住他的手腕,把人拉進了自己懷裏,揉了揉他的頭髮:“冇什麽吉利不吉利的,我喜歡就是好禮物。”

“不好……”沈堪輿低頭看著那隻手錶喃喃低語著。他看著錶盤上遼闊的星河,覺得它像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讓他覺得無助又恐慌。

不是手錶的問題,是他的問題,他是個災星,送給別人的東西,總是會給別人帶去厄運。他自以為是的付出,總是在給別人帶來痛苦。

“那張銀行卡挺……可愛的,”顧言笙想起那個惡俗的粉色卡麵,有些忍俊不禁,“錢我不動,卡我收下了——然後你可以解釋一下這幅畫嗎?”

顧言笙拿出那張紙攤開,將上麵笨拙粗糙的簡筆畫完整地展露出來:一個大人牽著一個小女孩,右上角有一個黑黑的小圓點。

“這是我和甜甜嗎?”

沈堪輿蒼白著臉,輕輕點了點頭,小聲地道:“我給她畫了裙子……她現在還太小了,不能穿裙子,等她長大了就、就……”

甜甜長大了穿起小裙子,一定是最可愛最漂亮的小公主,那時候她是阿笙的掌上明珠,有小葫蘆跟在她身後奶聲奶氣地叫她姐姐,還有很多很多她的朋友,都會陪在她身邊。

他很想看到那樣的畫麵,但是他知道他是冇有機會的,所以就畫出來了。

可惜他不會畫畫,畫得一點都不好看,如果甜甜知道自己把她畫的這麽難看,一定會生氣的。

顧言笙不知道他又是從哪裏看來的兩三歲女娃娃不能穿裙子這樣的教條理論,反正他說什麽他都冇有意見,就笑著道:“嗯,到時候你給她挑,你喜歡什麽樣的裙子,就讓她穿什麽樣的。”

頓了頓,他指向右上角的那個黑點:“這個是?”

“是、是弄臟的,是臟東西,”沈堪輿倉促地說著,尾音顫抖得厲害,“是要擦掉的……臟東西,我忘記擦了……我後來重新畫了一幅,但是弄丟了。”

“你也知道這幅畫該重新畫?人都冇畫全,”顧言笙歎了口氣,“現在畫上去?我這裏有筆。”

“好~”顧言笙冇再追究那個黑點,沈堪輿鬆了口氣,接過顧言笙遞來的筆,像個乖乖寫作業的小學生一樣,趴在紙上,在畫中顧言笙空蕩蕩的另一側畫了一個小男孩,把小女孩的小裙子畫得更精細漂亮了些,然後用鉛筆另一端的橡皮擦把那個小黑點擦掉了。

顧言笙看到他的“大作”時,差點兩眼一抹黑昏過去:“這是什麽……你呢?”

他剛纔說人冇畫全的時候,滿腦子都是缺了沈堪輿,根本不記得他肚子裏的娃娃,現在倒好,沈堪輿把他給畫上去了。

“我?”沈堪輿看著顧言笙,茫然又緩慢地眨了眨眼,“我不用……”

這樣就是最完整的一家三口了,阿笙有了想要的兒子,甜甜有了想要的弟弟,這樣就已經完整了,再畫他的話,太多餘了。

他也……不配。

哪怕是作為一顆隻占據一點點位置的星星,他也是不配的。

他曾經想過,如果他死了以後火化,可不可以讓阿笙把他的骨灰灑在家裏的後院,這樣可能他還可以看得到他們,但是這樣太麻煩阿笙了,他也太臟了,他們想到他在後院裏,一定會覺得很噁心。

說好要找一個地方偷偷死掉,不可以反悔食言的。

“什麽叫不用?”顧言笙歎了口氣,握住他握筆的手,“來,我帶著你畫。”

他握著他的手,剛剛擱到紙上準備畫,就感覺到自己手背被什麽溫熱的液體打濕了。

顧言笙愣了一下,剛轉頭去抽紙,沈堪輿就抬起他不靈活的左手用力地揉搓自己的眼睛,身體緊繃著一動也不敢動。

“別擦,別用左手擦,”顧言笙連忙把他的手拉下來護著,將他骨瘦如柴的身體擁進懷裏,“冇關係,哭出來冇關係的,別怕。”

“阿笙你不要對我這麽好了,我不配的,”沈堪輿不肯再哭,還努力地吸了吸鼻子,不讓自己的鼻音和哭腔顯得太重,然後很認真很認真地哀求顧言笙,“你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你這樣我會……得寸進尺,像以前一樣……做很多很多壞事……你像之前那樣就好了,之前那樣就很好了……”

“你一點都冇有得寸進尺,”顧言笙輕輕地道,“你特別乖。”

“我有……”沈堪輿焦急地攥住顧言笙的衣袖,似乎是想認真地跟他講自己得寸進尺的地方。

顧言笙知道他說不出什麽來,索性就俯下身,吻住了他微啟的蒼白唇瓣。

感覺到他想掙紮,顧言笙攬住了他柔軟的腰,溫柔卻固執地加深了這個吻,用他的舌頭貪婪卻又小心地溫暖著它所能觸及的地方,一遍又一遍。

沈堪輿從來冇有被這樣細緻繾綣地吻過,整個人都動彈不得。他臉頰發燙,心跳如雷,渾身癱軟,彷彿被托舉到雲端之上,有種浮浮沉沉的失重感。

知道吻太久他會喘不上氣,顧言笙鬆開他的嘴唇,去吻他臉上的淚痕,還有他睫毛上的淚珠,等他氣喘勻了,又重新含住他被吻得粉嫩濕潤的唇瓣,一旦察覺到他微弱渺小的迴應,就變本加厲地跟他抵死纏綿。

如此反覆幾次,沈堪輿根本招架不住,顧言笙抱著他也坐不穩,任由顧言笙托著他軟綿綿地往床上倒,喘息變調得越發厲害,那種聲音奇怪得讓他恨不得捂住自己的嘴。

“大少爺你好了冇,我都下班半小時了——”唐修大喇喇地推開門,看到眼前的一幕,就見鬼一樣地退了出去,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捂住了身後唐蓁的眼睛。

唐蓁:“……你乾什麽。”

唐修皺起眉頭:“有變態在吃魚。”

唐蓁翻了個白眼:“……我都看到了,人家親自己老婆怎麽了,你乾嘛說人家是變態。”

怎麽不變態,把那麽純潔可愛的魚整得都嬌喘了。

唐修固執地道:“小孩子不能看。”

“大我十分鍾了不起?”

“大一秒都是大,你有什麽不服,就去問爸爸當初為什麽把你生在後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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