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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夢了無痕 入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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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長安春意正濃,街上人聲鼎沸,行人摩肩接踵,好不熱鬨。可這濃濃春意卻彷彿與開皇十七年的晉王府了無關係。

其實本也無甚大事,隻因晉王楊廣世子楊昭偶感風寒,略有咳嗽,闔府上下皆以為十天半月即可痊癒,可冇成想一月過去病情尚未緩解不說,還隱隱加重了,前夜竟高燒不退,現已昏睡兩日了。晉王憂心親兒已多日不展笑顏,而王妃亦衣不解帶終日在左右照料,眼下府中是四處求醫問藥,張榜懸賞。

話說那日,晉王楊廣正在前廳處理這兩日積壓下的政務,伴隨著一陣腳步聲,便聽管家在門口稟報,“王爺,一僧人在府外求見王爺,說是有法子醫好世子,您可要一見?”

“哦?僧人?”晉王聞言不禁挑眉,“既說能醫好世子,那便請去給昭兒看看,告訴王妃,這人若是再如那些庸醫一般無用,就打上幾板子趕出府去”

楊昭好像知道自己在做夢,隻這夢太真實,竟是往昔之歲月。

開皇十年,皇祖父封父王為揚州總管,命其總理江都實務,我們一家就這樣從長安搬往了江都。如意怕冷,江都氣候宜人,比之長安不知暖的多少,她歡喜的不得了,成日裡用她那兩條小短腿往出跑,母妃總是急得不行,忙叫人追著。而我和暕兒則牽著父王的手,悠悠然地走在後頭,聽著父王作出了一首又一首詩,“線拂行人春晚後,絮飛晴雪暖風時”,其實父王對這裡也喜歡的打緊呢。

開皇十一年八月的尋常一天,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宇文成都,他父親宇文化及作為新任揚州司馬在前廳麵見我父王,而他則被帶到後院去給母妃見禮。

那天我如往常一般在書房唸書習字,忽聽見如意和暕兒在外頭嬉笑,說著什麼“呆子”“呆子”的,眼見著手邊的事情做完,我便推門出去一探究竟。

花園裡,我一眼就瞧見瞭如意歡脫的身影,她總是上躥下跳的,攪得旁人冇法休息,一個看不住就不知跑去哪裡了,府裡的丫鬟婆子都拿這個混世魔王冇辦法。

說來如意有如此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大半是因父王母妃有意縱容,晉王府隻此一位郡主,自然是捧在手心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如此纔將如意養得嬌憨可愛。她就像個小太陽一般,任你是千年寒冰還是陰雨連綿她都能哄得人一展笑顏。

如果可以,我希望如意永遠都這樣快樂恣意纔好。

接著便有一與我年齡相仿的少年映入眼簾,髮絲黑亮垂直,斜飛的英挺劍眉,黑眸細長蘊藏著銳利,削薄輕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輪廓,修長高大卻不粗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鷹,冷傲孤清卻又盛氣逼人,孑然獨立間散發的是傲視天地的強勢,不由得讓人心中暗歎:好一個俊朗的少年郎。

“昭兒來啦,快過來,這就是宇文司馬家的長子成都,他長你一歲,論理是你兄長”

我微微頷首表示知曉。

“成都參見世子殿下”,還未等我將“免禮”二字說出口,如意那小丫頭便忍不住接話道,“起來吧你,我兄長向來冇那麼大規矩,不用給他行禮”

我瞥瞭如意一眼,笑著對成都說“快快免禮”

我已然記不清那之後誰都說了什麼,隻知道如意從此就賴上了宇文成都,追著跟他學騎馬射箭,一口一個成都哥哥的叫。

父王聽說後也未加阻攔,隻召我前來,言宇文成都師從紫陽真人,年紀輕輕便勇猛非常,且宇文家世代顯赫,要我用心與其結交。

此後我都謹遵父命,常往宇文府與成都相處。

這一日我照常前往宇文府找成都切磋武藝,門房見是我趕忙要去通報,我揚手攔下,獨自找成都去了。

剛踏進院子,棍棒直擊皮肉的聲音伴隨著男子忍痛的冷哼徑直傳入我耳中。

“無論我要你做什麼,你都隻管去做,做不好,這便是下場”,憤怒的話語伴隨著棍棒一聲聲落下,落在我的耳中,更落在宇文成都的心裡。

我自負看人甚準,觀宇文父子,其父宇文化及對我雖極為恭敬,言語間多有奉承之意,但對於府內仆從乃至親子卻動輒打罵指責,出手狠辣,亦聽聞其年少時常帶家丁,騎高頭大馬,挾弓持彈,狂奔急馳於長安道上,有“輕薄公子”之稱,實是奸佞之相也。

而其子宇文化及少言寡語,秉性良善,外冷心熱,智勇超群,更難得的是忠孝仁義,假以時日必成大器,為我大隋難得的將帥之才。隻不過其父驕橫,成都恐會為其所累,我心中如是判斷。

那天我看著屋內父子二人,悄然離去。

我知道宇文化及勢必會知曉今天我這位不速之客的行蹤,可我不願再看成都的狼狽模樣,我想他也定不願旁人見到他如此,我必須離開。

開皇十六年的夏天,父王得皇祖父旨意回京城就職,我們一家離開了居住六年的江都。臨行前如意總是哭鬨著說不願離開,她還想再同宇文成都玩呢,回了長安,還不知幾時能見到。父王聽到後未置可否,反倒是母妃聽罷將如意狠狠地斥責了一番,說她堂堂大隋郡主竟是一點都不知羞,整日將一個外姓男子掛在嘴邊,還打了她好幾個手板。

我眼見著如意的手一下子紅了,明亮的雙眸瞬間就變得淚眼婆娑,哭鬨得更厲害了,忙向母妃求情,言如意尚且年幼,一時貪玩也情有可原,何必如此動怒,氣大傷身,萬望母妃息怒。

聽聞此言,母妃便未再數落如意,屏退左右,轉頭對我說,“你是你父王嫡長子,身份高貴,責任重大,然則你自小聰慧好學,為娘很放心。此番奉旨回京,你父王雄心壯誌,往後的路咱們晉王府每走一步都要慎之又慎,我兒,你當明白為娘之意。”

“孩兒明白”,其實我也不知該明白什麼。那時的我隻以為父王迴歸長安會令太子伯父及其黨羽心存芥蒂,有所忌憚,暗自告誡自己回到長安之後定要謹言慎行、約束左右,切不可為晉王府招來禍事。

可令我想不到的是,母妃口中父王的雄心壯誌並非為我大隋建功立業、開疆拓土、平定四方,更想不到父王的雄心壯誌將會把我推向萬劫不複的深淵。

隻怪我蠢,父王是皇祖父嫡次子,禦筆親封的晉王,早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更進一步唯有那無人之巔皇帝寶座,父王的雄心早已昭然若揭,隻怪我蠢,隻怪我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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