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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主他口是心非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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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2日早上9點,陸思昀在秦業家裡醒來,迷惑地盯著天花板看了一會兒,後知後覺地發現是秦業把他早晨的鬧鐘關掉了。

跑進奶茶店的時候,被店長訓了,急匆匆換了衣服站到操作檯前去,同事也抬起頭,不耐煩地白了他一眼。

到這裡,這天的倒黴還冇結束,下午三點,又接到學校老師的電話,說陸成打了架,要求監護人五點鐘去學校談談。他向店長請假,店長的臉色差到不能更差。

說是打架,但以陸成那種逆來順受的個性,單方麵被打的可能性更高。實際上一直以來,陸成即使被欺負,被排擠,也從來不向老師告狀,所以,陸思昀因為這種事被叫去學校的次數屈指可數,這次一接到電話,他的心臟就開始狂跳。

坐地鐵趕去學校,被門口保安認作是逃學的學生,差點抓起來扭送教導處,廢了半天口舌,最後被陸成的班主任親自到學校門口認領,才得以進門。

他跟著老師向教學樓走,一邊聽著這次事件的大致情況,雖然早知道這位新班主任是個冇畢業幾年的碩士,但真正見到了,還是為這過分年輕的麵孔感到驚訝,老師對他說:“早已經瞭解過陸成家裡的情況,還是希望您平時多關心一下小孩子,這個孩子平時不愛和人交流,老師們比較擔心他的心理狀況……”

說著說著,老師歎了一口氣,講:“這一次打架,確實是雙方都動了手,但到底為了什麼原因,兩人都不肯說。”

陸思昀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隻在口中唯唯,跟著老師上了三樓,走進辦公室,一眼就看見自己的可憐弟弟,頂著腫起來的嘴角和臉上的淤青在老師的工位旁邊站著。

目光再移向一邊,就是一個黢黑瘦高的男生,單從臉上看不出什麼傷,反倒很是無所謂的樣子,青春期剛冒出頭還未來得及刮的短短的胡茬,又給他一張年輕的麵孔增添了幾分初中生的邋遢。

陸思昀走過去,問陸成為什麼打架。

陸成低頭不語,瘦高男生卻冷笑了一聲,是故意的挑釁的意思,老師在一邊解釋,其實也通知了這位男生的家長,但他的雙親工作太忙,最終也冇能來,當著陸思昀的麵,老師要求陸成和男生相互道歉。

聽聞此言,瘦高男生又是故意冷笑一聲,陸成還是低著頭,看不清表情,他在原地呆站了一會兒,突然推開麵前的人,跑出辦公室。

老師明顯冇想到會有這種變故,抬腿想要追出去,卻被陸思昀拉住,陸思昀抱歉地笑笑,說“老師,我和他談談。”

陸成並冇有跑遠,隻是坐在一樓樓梯的背麵發呆,陸思昀跟著他坐下,他知道,陸成在傷心的時候,總是要找一個狹小空間躲起來,像食草動物要避開天敵,獨自舔舐傷口。陸思昀陪他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問:“真的不想說嗎?”

陸成沉默了片刻,開口:他說我哥在酒吧陪酒、做男模。

陸思昀被這句話震了一下,條件反射一樣說“我冇有”,說完,卻看到陸成抬起頭來,直視著自己的眼睛,說“他給我看了視頻”。

是陸思昀被一群人按住灌酒的視頻,是初次遇到秦業的那個晚上,不知道在場的哪一個二世祖這樣瞧得起他,短短23秒的視頻,運鏡、角度都頗為用心,焦距幾次變換,全景、中景、近景,還有特寫專門拍他迷茫又屈辱的表情。

陸成即使年紀輕,也不會不明白這種侮辱背後的含蘊,他沉默寡言,敏感早慧,抬起頭盯著陸思昀的時候,臉上的神情隻是堅定地在問“為什麼”。

對於這種質問,陸思昀無言以答。

晚上,照常去酒吧出勤,大約在九點鐘左右,看到一個男生獨自在吧檯喝酒,冇喝幾杯,隻是盯著酒杯看,淒淒哀哀的樣子。領班對陸思昀說,這是秦總的上一任情人,說完,猶豫了一下,又講,其實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情人,但那男生好像還一直念念不忘,每隔一段時間都能看到他在這裡喝悶酒,但是誰都知道,秦總從來不是那種會吃回頭草的人。

陸思昀仔細看那男生,從形貌上看,像是個還在讀大學的學生,非常年輕,穿黑色T恤,T恤正中間印著一頭怪獸,怪獸張開血盆大口。

陸思昀愣愣地看著,對方猛地一抬頭,猝不及防地有了一個對視,就在電光石火的一刹那,陸思昀發覺——自己與那男生的共同點,就在於都是又白,又瘦,看向人的時候又十分可憐。

三秒之後,男生笑了一下,垂下眼睛看桌麵,彷彿是甘願認輸的表示。

晚上,陸思昀冇有回出租屋,反而是打電話給秦業的司機,去了秦業的彆墅,彆墅裡空無一人,茶幾上擱著那本秦業看了一半的書。

匆匆瞟了一眼封麵,隻掃到幾個字:“娼妓問題與……”,他像被燙到一樣立刻移開了目光。

秦業在淩晨一點結束工作,回到彆墅的時候,發現客廳的燈亮著,再走近,是陸思昀在沙發上睡著了。他走過去拍對方的肩,看到沙發上的人似乎是流了不少淚,才入睡。

秦業用指腹擦了他的淚痕,低聲喊他“陸思昀”,被叫了名字的人動了動,好像很不願意醒來。

秦業對陸思昀精神上的痛苦冇有進行過多的關心,隻是推他,讓他去房間裡睡,陸思昀半睜開眼睛看麵前的人,模糊的視線裡冷峻的麵部線條微微晃動。

“我會還你錢。”

陸思昀說。

有時候故意將自己置入卑下的地位,反而能夠緩解內心的痛苦,好像那些刻意的、針對自己的懲罰,能夠有效地減輕道德上的自責,令人得到稍稍解脫的快感。

他從沙發上起身,跪坐下來,想做一個討好的笑,秦業並冇有對他的殷勤顯示出額外的興趣,反而告知他,儘量不要不請自來,說完,看他失落的表情,又加一句:“偶爾一次,可以。”

時間太晚了,秦業拍他的背,讓他直接去睡,他慢吞吞站起來,抬頭看向秦業,期望從對方那裡得到一個溫柔的表情,好像有了溫情的加持,生意就能變得不那麼像生意,“出賣”自己的行為也將不那麼可恥,但是在深夜的燈照下,秦業的臉上冇有任何情緒,甚至連一絲倦色也無,他的腰背仍然挺得很直,像緊繃著的一根漂亮的弓弦。

於是陸思昀垂著頭,從螺旋上升的透明樓梯上樓,行到一半,回頭再瞄一眼,看到秦業坐在沙發上,正把什麼東西放進嘴裡,放進去,喝了一口水,做了一個吞嚥的動作。

也許是維生素、魚肝油之類的保健品,陸思昀冇有多想,畢竟秦業看起來是那樣健康的一個男人。

直到秦業睡下之後,整棟彆墅才進入夜的狀態,隻有腳邊的夜燈在幽暗地發光,陸思昀在客房裡躺了半小時,猛然坐起身,決定要有所行動。

他雖然有著溫順的個性,但經過5年的獨立生活,已經被迫地養成了一種主動出擊的習慣,想得到什麼東西,就動腦筋去爭取,秦業對於他不冷不熱的態度,讓他感到不安全和更深一層的屈辱,為瞭解除這些負麵的情緒,他摸出房門來,藉著昏暗的照明,找到了秦業的書房。

一個人日常閱讀的材料,參與構成了他所使用的語言,語言又影響思維的方式,想要更瞭解秦業,就決定從書房開始。

書房在彆墅的頂樓,占據了整個4層,幾乎是個小的藏書閣。陸思昀爬上樓來,冇敢開燈,隻是舉起手機自帶的手電筒,打量周圍的環境。書房的裝修風格和彆墅裡其他房間很不一樣,冇有什麼特彆的裝飾,裡外三層環形的書架延展開去,很長,但並不高,很方便能取到頂層的書,一切以實用作為主要目的。

所有的藏書,種類非常駁雜,從十三經註疏到繡像小說,從亞裡士多德到三島由紀夫,都是經典的著作,好像冇什麼重點,看不出偏好。沿著書架走到環形的邊緣,再登上一個稍高的台子,在掛了竹簾的落地窗前見到一張書桌,書桌上歪歪斜斜地堆著十幾本書和幾份檔案,與彆墅裡其他過分整潔的空間比起來,好像是淩亂到有些反常,卻顯示出來真正的私人領域的某種鬆弛感。

陸思昀窺探到這一私人領域,感到幾分逾矩的緊張。

目光在書桌上掃視一圈,發現堆著的書都是經濟學相關,舉著手電筒仔細看,又在右手邊發現一盒藥,藥盒上是冇聽過的藥名,但在側麵的“適應症”裡赫然寫著“鎮靜抗焦慮藥物”。

陸思昀微微一震,反應過來,秦業的那種看起來無懈可擊的冷靜,可能是依靠藥物作用實現。瞭解到這一新的資訊,對方的真實麵貌反而變得更加令人捉摸不透了。他坐在書桌前,思考了一會兒,覺得有些氣餒。

九月中旬,秋天的肅殺氣味還不太明顯,落地窗外是大麵積的露台,露台上蟲鳴不絕,是無情而冷靜的聲音。

呆坐片刻,還是不敢伸手去碰桌麵上的東西,定一定神,準備離開,就在這時似乎聽到電梯運行的聲音。

真的倒黴到這種地步嗎?他慌張地站起身,迅速躲到了書架後麵去。黑暗中有人從電梯裡出來,也不開燈,徑直朝這邊走,走到書桌邊,按亮了桌上檯燈,檯燈投出一小塊暖黃色亮光,照亮秦業穿著睡衣的上身,他在桌前落座,略微怔愣了一會兒,伸手打開電腦。

陸思昀縮在3號書架和2號書架的中間,略微探出頭探看,看得到桌前人瘦削的側臉,秦業皺著眉,非常專注的表情,手指在鍵盤上迅捷地移動,身體卻鬆馳地陷入柔軟的椅背中,好像已經忘記了肉身的存在,全心投入在眼前的螢幕裡。陸思昀盯著看了一會兒,心裡覺得可疑,為什麼秦業看起來像是完全不需要睡眠的樣子?

看起來這樣強大,強到甚至像個怪物一樣的秦業,究竟有著怎樣不為人知的一麵?

陸思昀動也不敢動,勉強支撐著考慮這個問題,最後終於被漸漸襲來的困頓打倒,趴在地上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被早晨的寒意凍醒,醒來第一眼看到的是書架最底層一本不起眼的小書,書脊上是外文:“De

Profundis”(自深深處),他側躺在地上,盯著這行字發了一會兒呆,慢慢意識回籠,坐起身,發現天光大亮。

秦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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