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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嬌顏 逆嬌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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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陽城,隸屬於邊郊地帶,同樣也是踏入北璃國境內的第一道門戶。

搖搖晃晃的馬車一路上幾乎未曾停歇,從盛京出發走官路整整行進了三天三夜,哪怕選的是最平整寬闊路段。

馬車車簾被緩緩掀開,從中探出一張虛弱嬌懨毫無精氣神的小臉,但那雙秋眸在瞧見慕啟鬱的那一刻霎時沁染曙光,一點晶瑩於愈發明明滅滅的瞳底悄然揉碎。

碎憶哀慼,愁思剪影,顧曦寧仿若又凝見了前世所見外公時那最後一麵的淒慘樣子,與如今眼前和藹溫柔,活生生站在她身前的老人形成了鮮明對比。

一刹那間顧曦寧猶豫了,似有些分不清,此刻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涼意如雨的眸子略微怔愣,淺睫微顫,朦朧了清透璀璨的眼。

直到……碎憶中的那抹清朗身影已然來到了她身前,隨著上方傳來的一語抑著擔憂的關切,聞此言的少女愣愣抬眸。

往昔的虛無夢魘,隨著顧曦寧雪腮微漾慢慢暈染起的一抹破涕為笑,慢慢擁入外公懷中的那一刻終徹底不複存在,輕軟的尾音沁著失而複得的欣喜與撕裂。

“外公,我好想你。”

這一路舟車勞頓,加之心緒急躁的緣由,來到外公家的第二日,自小於盛京嬌養著的顧曦寧不出所料的病倒了。

朦朦朧朧間仿若回到了前世,彼時的她在欣喜期盼,在溫瀾憧憬。

心儀之人已向聖上求婚,一個月後她便會嫁到王府,與心儀之人相濡以沫,繾綣一生。

卻並不知,美好的夢終將破碎。

黑暗的霧逐漸滲入,星隕之時,她所見到的情景是家破人亡,男人的冷嘲輕嗤,對於她淒悲的苦求隻是殘忍一笑。

失意的少女迷失了方向,在黑暗之中獨自行走,卻總歸……能聽到一些不知何時已能令她釋然的資訊。

幽冷的夢總會醒來,染霧的眸緩緩睜開,便見床邊水月一副極為擔憂的模樣,緊隨其後抬手攙扶她起身目色關切的詢問。

“小姐可是又做噩夢了?

放心,竹露已經自作主張去集市上買甜甜的點心了。

相信小姐吃了以後定能戰勝夢魘。”

被她安慰似的調笑一攪,顧曦寧心海的憂戚霎時散去了大半,抬了抬指節輕點了點丫鬟眉心含笑淺嘲就她鬼點子多。

而後問了問時辰,加之身上的病氣已然褪逝的差不多了,顧曦寧放下呈著果茶的玉盞,微微垂眸心海不自覺重複著一個名字。

前世那令夜時黎頭痛欲裂卻又無可奈何,與顧府的覆滅擁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確切來說,他們皆是被夜時黎所陷害。

也是她此行來邊境的主要目的。

“小姐是說江二公子?”

一提到他竹露仿若來了勁般,來自八卦之魂的話夾子霎時間打開開始娓娓道來。

凝著竹露勢必要大乾一場愈發癲狂忘我的姿態,顧曦寧抬手稍稍扶了扶額,雪腮含笑抿茶的瞬息也開始暗暗補充。

鄰國常年戰亂,守護邊境主要戰力還要靠江家這一代同時出現的兩位將軍——鎮北侯與江家大爺,戰功赫赫,無可替代。

而與江家大爺一母同胞,世人所熟知的鎮國將軍府江二公子卻是個例外。

傳聞江二公子紈絝風流,不學無術,喝酒逛窯,玩忽職守——大理寺少卿這一顯赫職業,從他上位後冇有一天在職的那種。

偏偏還長著一張不輸於女子的驚豔絕麗,俊逸非凡人神共憤的一張臉,這也是竹露對他如此上心的原因。

而顧曦寧卻是知道,在鎮國將軍府真正有話語權的,恰好就是這位表麵看似紈絝不羈的風流公子。

前世江硯迫不得已從背後站出來主家後,朝堂之上就連夜時黎都經常在他手中跌跟頭呢。

“那麼江二公子會喜歡什麼呢?”

低軟的輕喃沁著一絲疑惑,顧曦寧思忖之語剛剛落下,緊隨其後水月隱帶笑意的接話不由自主令她一愣,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銅鏡之中的那一抹雪色清顏,如花待綻。

傳聞江二公子……最愛美人。

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此次鄰國集結數百萬大軍來勢洶湧,一場曠世大戰來臨前夕,鎮北軍營的主寨赫然出現了一位“不速之客”。

來者一襲綴著水墨丹青雲紋的青袍加身,玉冠散漫半束,一縷散開的青絲微漾沁過臉頰兀自隱下了一刹驚鴻,似來的匆忙衣角袖口皆氤氳著點點夜露,卻並不影其舉手投足間若有似無所浮起的鬆柏之質。

江二公子在守門軍士詫異卻又極為恭敬的目色下徑直走進了大營,那雙看人時總是勾著吊兒郎當輕嘲的狹長淡色眸子,此時此刻也終是收起了三分懈色。

然,剛進入內營卻被兄長撇著嘴狠狠“嫌棄”了一番。

似恨鐵不成鋼所出言的男人側顏鋒銳,言語間隱現不怒自威的霸道,低冷說教的意味頗有一副“屈打成招”的故作執拗。

“阿硯,大理寺少卿在盛京也是重中之重。

你拋棄了盛京的要職突然前來,大哥我是不太讚同的。”

言下之意就是快走,彆在這兒給他礙事。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此次敵國的突然來犯存在異樣,兄長多說無益。

我既已來此一時半會便再不會回那溫柔鄉。”

耐心聽完兄長的“說教”,江二公子極為認真的點了點頭,抬手微微扶額懶散斜靠著椅背,故作揣思片刻唇邊悠悠沁過一抹肆意風流的笑,加之其言語間隱隱蘊含堅定。

聞此言的江霖亓深知此事已再無商量餘地,心底兀自欣慰的同時卻又暗暗輕歎。

既然阿硯已然做好了與他們在邊境苦寒之地共同禦敵的覺悟,那他再多說什麼倒顯得是他的不是了。

隻不過阿硯如今剛剛弱冠……

思忖間回過神來的江霖亓後知後覺發覺,剛剛江硯趁著他走神功夫好像對他說了什麼事,還未來得及收回成命。

便見後者衝著他悠悠懶散地扯了扯唇,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揚了揚手中的兵防圖紙,而後又加了一語明知故問的疑慮。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兄長不會要反悔吧?”

說好了晚上的巡城之任,就由他來代替父親去了。

濮陽城中不知名酒樓一層大堂,眾目睽睽之下有說書先生一拍驚堂木,講的是當今聖上與皇後昔日青梅竹馬,卻又因種種誤會背道而馳,一直到如今破鏡重圓的傳奇佳話。

隨著下方聽畫本子的人群響起陣陣驚呼,角落處一抹嫻雅隨和之姿慵懶淺靠於軟塌,少女單手微微托腮纖長的睫羽輕盈垂落似聽的愣神。

實則她的目光,一直若有所思盯著白皙纖弱手腕上所戴著的一隻鐲子。

通體碧綠色澤上成,卻又暗鸞紋路繚繞隱藏玄機。

那是外公給她定製的防身寶器,隻要輕觸於鐲子暗鸞部分,便可刹那間鐲化利刃——削鐵如泥,此為隱世千機術之鸞羽。

昔日的慕啟鬱為朝中八門尚書令,不說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但也差不多了,為避免木秀於林而選擇主動辭官隱居邊境。

憑藉著隱世獨門兵器書——千機術,而靠著另一種方式守護家國安康繁榮昌盛。

自髮妻昔年亡故後,慕啟鬱由始至終一直到如今從未續絃,卻並不知他一脈單傳的千機術傳人不僅悄然無聲忽悠了他,甚至如今還已然陷入險境。

尋著城牆儘頭一拐,朦朧煙雨間一點清顏入目,水霧瀰漫下一抹嫋娜倩影仿若鏡花水月,一語青簪綰髮,一簇雲鬢花顏,少女兀自迷茫怔愣抬眸的瞬息,江硯分明從她的眼中凝見了一絲柳暗花明的欣喜。

而她一旁的丫鬟苦著一張臉,仿若天塌下來的淒婉。

竹露來時分明一直遵循著小姐“少說多看”的交代,可誰知小姐不僅把外公忽悠了,還不動聲色把她也騙了。

出門時分明是冇帶寒影衛的那種。

但,直到此時此刻見到來人,她忽然發覺小姐做的一切都冇有錯。

“公…將軍,我家小姐受傷了。

求您救救我家小姐。”

從前幾日顧曦寧突然打聽江二公子,一直以來聰慧機敏的竹露已然猜出了個大概,這會兒見到真人更是使出渾身解數哭的撕心裂肺那種。

其一是她懂小姐,其二是小姐真受傷了。

真不知小姐為何這樣拚,不知從哪一天開始她總感覺小姐好似變了一個人,遇事沉靜淡然藏有秘密的樣子隱約間令人心疼。

但身為丫鬟,小姐不說她也不多問,恪守成規隻做好自己應做的。

被一語淒婉的淚顏注目,江硯來不及糾結她們主仆出現於城外荒郊叢林的此地是否怪異。

少女被殷色漸漸染寒鞋襪的慘狀,以及白皙纖弱手腕處一道不深不淺的血色痕跡,使得他那雙狹長淡色眸中總沁著懶散隨性霧嵐一刹那間似不複存在。

隻是江硯剛來到她身前還未出一言,少女微顫的睫羽無聲垂落,低軟淺淡的呢喃已然對他無情的下了逐客令。

“將軍請自重。”

“哦?

不是你的丫鬟說讓我幫你?還是說……”

他會願意多管閒事?

聞此言的江二公子懶散挑了下眉,一貫熟悉的散漫風流輕嘲之色逐漸攀附於眉目間,隨意的懈怠之語沁著一絲絲的興味,卻又無情。

令顧曦寧的心霎時間輕悸了一下,仿若又憶了前世的不堪種種,是那被拋棄的落寞,被嘲笑的痛楚,以及——被告知真相的絕望。

還在秒懂般配合演戲的竹露未曾發覺小姐的異樣,隻是瑟瑟發抖地跪在江二公子身邊點頭如搗蒜般的求饒。

“將軍饒命,是我太擔心小姐了。”

一邊說一邊就要攙扶漸漸被冷意浸染表麵不動聲色,內心暗暗輕嘲的少女。

隻因她的左腳是真的崴了,期間似還一不小心踩到了尖銳物體,手腕的傷痕也並非是她故意而為之,唯一的意外就是在危機時刻真的會遇見江二公子。

怎麼說呢。

本來她憑藉著盛京第一美人之稱的優勢,江二公子應該是會動容的,可在剛剛那一瞬間她退縮了。

明明說好了要努力堅強改變命運,可在迷途的分叉口,她真的很怕被拋棄。

她前世曾無數次僥倖奢求,那心儀之人會因著她聽話的努力而迴心轉意。

哪怕……隻回過頭來看她一眼,聽她一言。

那前世的苦痛不知何時間已悄然滲入靈魂,如蛆附骨,揮之不去。

“不願……勞煩將軍。”

朦朧的煙雨愈發細密,一抹輕淺的淚於少女瞳底悄然沁起,微微顫動的睫羽努力垂落。

隨著行動間撕裂傷口,一語嬌弱的輕喃終是讓那努力抑著的淺語梨花無聲逝落,少女似又意識到太過悲觀,明明淺眸已然涼意如雨,那一抹雪玉清顏依舊努力沁起一抹笑。

哪怕……其間流露著淡淡苦意。

近在咫尺的雪腮之上,那一抹淒婉之色,如驟雨間的嬌花般搖搖欲墜,凝神一刹,令江硯心底本還存有的點點疑慮霎時消散了大半,淡色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唇邊倏抑起一抹輕嘲弧度。

“如今你家小姐有兩個選擇。”

江二公子懶散低涼的言語抑著輕嘲,隱著無情,以及一絲若有似無的霸道,未曾給她們再次出言的機會自顧自啟口。

“其一是我現在回去找人,但在這中途你家小姐的安危就要靠你自己了。”

秋風蕭瑟,冷如沉煙,此處靜寂無人,唯有愈發朦朧詭異的煙雨繚繞,與透著荊棘藤蔓的叢林深處,若有似無響起的可怖哀嚎似野獸嘶吼般的悲鳴。

聞此言的竹露身子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

淒婉的情緒漸漸平歇,顧曦寧輕輕拍打著丫鬟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哪怕如今她自己的手也止不住的亂顫,微微抬起的淺眸之中霧嵐繚繞,兀自怔愣間凝著男人那雙妖冶如畫的靜海深眸一寸寸朝她靠近,低喃的淺語雖破碎不堪卻依舊堅強。

“那麼其二呢?”

一抹輕淺的笑於少女雪顏輕漾如永不凋零的晚曇悄然盛放,襯著夕色的餘暉點綴一刹那似驚豔了時光,令閱美人無數的江二公子本是懶散毫不在意的笑兀自斂下三分,微微退後一步故作無奈地攤了攤手。

“如果姑娘考慮收回之前的那一句話。

本將軍或許可以考慮送姑娘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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