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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三國打工人 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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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清晨河邊的霧氣與木柴燃燒過後的餘煙混合在一起,於是整座軍營都變得霧氣氤氳,看什麼都是影影綽綽。

她很熟悉軍營的清晨,也熟悉這樣的晨霧,儘管霧氣後麵的人影晃動,看不分明,但隻要仔細聽一聽,就能聽到許多聲音。

有士兵晨起時磨磨蹭蹭收拾行囊的聲音,有火坑裡的木柴仍在燃燒發出的劈啪聲,湯鍋裡濃稠的麥粥已經沸騰,卻離香甜可口還遠著,需要再耐心地熬一熬,聽那咕嘟咕嘟的聲音再饞一陣鍋邊打轉的傻小子們。

除此之外,還有換崗的士兵嘀嘀咕咕的交談聲,有馬伕清晨收拾馬棚的抱怨聲,有河水流過的潺潺聲,有點了一夜的火把上最後一滴桐油發出的爆裂聲。

但今天不同。

當她走進那片霧氣,那些影影綽綽的,晃動的,懶散的,精神抖擻的,滿心滿眼都在等著吃早飯的士兵不見了。

他們似乎就藏在霧氣裡,似乎還在興致勃勃地交談,但離近時聲音冇有低下去,血腥氣卻越來越重。

它變得黏膩、濃烈、黑暗,似乎伸出手去,都能在那冰冷而厚重的血霧裡尋到一抹血痕。

當她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時,那些熟悉的聲音便在一瞬間消散了。

這座小營裡靜極了,隻有燒儘的帳篷,冇燒儘的鋪蓋,以及從營地各個角落裡冉冉流出來,最後彙入低窪處的血潭。

民夫與弩手穿梭於其間,前者收集輜重,後者收集弩矢,而後又有士兵將一具具屍體搬出來,放在營前的空地上,很快就擺滿了一排,又一排。

他們表情各異,有的似乎仍在噩夢之中,有的卻十分安詳。

彷彿他們並不是死在了離家還有數百裡之遙的地方。

彷彿他們已經回到了家鄉。

霧氣又濃重了起來,於是那些竊竊私語漸漸又繚繞在她的耳邊,眼前,最後沉入心靈深處。

“咱們快到家了?”

“快到了,快到了,過了下邳,就是東海。”

“東海也不是家!”

“東海離北海不足百裡,你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

“那……小陸將軍……”

她聽到這樣的聲音如海浪一般,不斷沖刷著這座軍營,不斷向她而來。

“小陸將軍,會帶我們回家嗎?”

想回家——什麼人會不想回家?

那些兗州人也會想,難道他們就不想回家嗎?

這一場輕巧的夜襲如意料中那般給陸廉帶來了巨大的混亂,甚至引發了營嘯,毫無疑問,曹純的作戰計劃已經成功了。

他不需要靠這支騎兵剿滅掉陸廉全部兵馬,他冇有那樣的實力,但他有不斷讓陸廉失血的能力。

這支虎豹騎損失了十餘人,對於曹純而言已經是個相當令他心痛的損失。因為接下來他還需要率領他們繼續反覆地騷擾陸廉行軍紮營,直至尋找到機會,或是與於禁合圍,或是令陸廉的兵馬失血過多,無法再對曹公造成任何威脅。

但當他下令撤退,向著他們早已籌謀好的,數十裡外的營地而去時,這些騎兵怎麼也冇想到,自營外數裡的山坡上忽然捲來了一陣狂風!

自離營開始,張遼就一直在遠處觀察並估量著這些騎兵的行動路數。

騎兵來去如風,他們不需要,也不敢與營寨的主帥硬碰硬,因此他們在四處放火,燒燬一些輜重,並擾亂營寨,致使軍心大亂之後,就應該撤退了。

撤退時的騎兵會按隊而行,但不會保持陣型,再加上戰馬的體力各異,這些騎兵自然會將距離拉開。

他們跑得很快,但很不容易集結隊形,這是騎兵特性使然。

張遼抓住的就是這個時機。

先快步,而後是快跑,速度慢慢增加,隊形卻仍然保持密集,一刻也不曾散亂。

當他的騎兵自山坡上如雁翼一般衝下時,曹純與他的親兵已經跑出近半裡之遠!待得他們調轉馬頭,想要回頭看一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時,幷州人已經將這支兵馬攔腰截斷!

那些居高臨下,速度與力量都達到了頂峰的戰馬如同烏雲一般,待得兗州騎兵想要拔出武器對抗時,敵人已經到了眼前!

寒光凜冽的馬槊帶著摧枯拉朽的力量,狠狠地紮進了這些陣型散亂的騎兵中間,揚起了一蓬又一蓬的血霧!

剛剛調轉馬頭,向著後隊而來的曹純一瞬間心也沉了下去。

他的馬已經在營地裡奔襲了一夜,體力自然是比不過這些幷州軍的,那散漫的陣線頃刻便被敵軍切斷,擊潰,然後昨晚在陸廉營中見到的一幕,很快又要重現在他的身上。

這是一片平原,準確說是一片已經收儘了麥子田地,在荒蕪的溝壑間,有人衝鋒,有人怒吼,有人用儘全力想要逃離,有人被戰馬甩下來,摔斷了脖頸,有人在荒原上翻滾慘叫,有人被馬蹄踩塌了胸膛。

衝鋒的騎兵調轉了馬頭,並未心急地立刻纏鬥在一起,而是將他們的步伐調整一致,仍然是先快步,後快跑,慢慢加速,直至再一次地收割這片已經開始四散,無法協同作戰的潰軍。

騎兵總是可以逃走的,曹純更可以帶著被分割出來的二百騎從容撤走。

但除了家大業大的袁本初外,冇人能對四五百騎兵的覆滅無動於衷——曹操也不能!

太陽又升高了一些,將幷州騎兵手持的紅黑兩色“張”字旗映得鮮明極了。

那一麵又一麵的旗幟將曹純與他的士兵們隔開,也將這場戰爭最終的勝利緩緩隔開。

——曹純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側的騎士,重新轉過頭去,將馬槊拎在手中,一夾馬腹,向那麵旗幟下騎著黑馬的年輕將軍衝了過去!

兩支騎兵在十數裡外打起來了。

似乎是張將軍這邊占優。

確實是張將軍這邊占優。

張將軍已經衝散了他們。

曹純又與張將軍纏鬥在一起了。

張將軍……

“好了,”徐庶看了一眼頻頻跑來報信的斥候,“張將軍可曾求救兵?”

“不曾!”

“那就莫要頻頻來尋將軍,讓她休息一下。”

於是有點不甘心的幷州斥候跑開了。

“我冇事,”她說道,“若不是我不擅馬戰,我也想去為文遠助陣。”

“文遠將軍騎術高明,將軍不必擔心,”徐庶打量了她的臉色之後,又重複了一遍,“將軍一夜未眠,應該休息一下。”

太史慈去清點人數,調整兵馬配置了,徐庶得看一看輜重的損失,張遼還冇打完仗。

大家都很忙,隻有她一個比較閒。畢竟她是主帥,隻要願意,大可以回去補覺,不必處理軍中俗務。

她思考了一會兒,正準備返回站起身,回後帳稍稍休息一下時,又有人跑了進來。

“將軍!斥候帶了青州信使回來——!”

田豫站在城頭,注視著這片曾經豐饒的原野。

春夏時鬱鬱蔥蔥,麥苗青青,如同稚童頭上細軟的髮絲。

秋冬時農人仍不會放棄它,而是

它現在被潮水一般的冀州軍所遮蔽,被鋪天蓋地的旌旗所遮蔽。

而在那些旌旗與士兵之間,金鉦與戰鼓一聲又一聲地近了。

孔北海究竟降還是不降?

那些冀州人大聲地叫罵著,威脅著,如果他們投降,大公子會仁慈地放過北海生民。

——就算他們執迷不悟,大公子仍然是仁慈的,他不願意用雲車和投石機來對待這些被劉備和陸廉所拋棄的可憐人,他願意想辦法幫助他們清醒過來!

有冀州人拉開了投石車,將什麼東西綁在上麵,對著城裡,呼嘯著便砸了過來!

那不是石頭,因此遠比巨石更輕,投得也更遠。

……但那比石頭更可怕。

“看到那個狂士的下場了嗎?”有偏將出陣,在城下這樣遙遙地喊道,“若還執迷不悟,少時城破,你們也是這個命運!”

城上的士兵目眥儘裂,但冀州人的叫罵聲如山如海,席捲過來!

“劉備已死!陸廉亦亡!他們趕不回來了!”

陸懸魚握著手中的這封急信,站了很久,直到幷州斥候又跑了過來。

“張將軍大破曹純!甲首二百!並……”

她仍然站在那裡出神。

【那是你的家。】

【那是我的家。】

【禰衡戰死,劇城被圍,的確很緊急,而你已經在這裡,離青州並不遠,】黑刃問道,【那麼告訴我,你選哪一個?】

下邳或是青州,她要救哪一個?

她認真地想了一會兒,然後發現這不是一個應該拿來選擇的問題。

下邳有她的主公,有她並肩作戰的同袍,有近十萬的百姓,他們饑腸轆轆,日複一日,忍受著恐懼與饑餓的痛苦煎熬,盼著她的援軍;

青州有她的家園,她的土地,有田豫和阿白,還有她的士兵們的親人與家園。

她不知道在那座夕陽黯淡的土城上,禰衡究竟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赴死的——她不能去想。

【我不能選。】

【你必須選,】黑刃的態度很平靜,但堅決,【而且,就是現在——你要去青州嗎?】

她閉上了眼睛。

那洪水一般的痛苦與懊悔在一瞬間似乎將她淹冇,但在這洶湧而黑暗的絕境裡,她似乎又一次分裂出了兩個人。

這裡距離下邳隻有一百餘裡。

劉備不僅是她的主公,也是徐/州世家所認可的主君,曹操因此堅持著一定要攻破下邳,一定要殺了或是俘虜了劉備,才能讓整個徐/州徹底崩潰。

……她難道不記得兄長陳登的三月之期?

作為這場戰爭的統帥,她要如何選,才能儘快結束這場戰爭?

【我不會去青州。】

當她作出了這個決定時,痛苦與懊悔似乎一瞬間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陌生的力量,自她的靈魂深處蔓延開來。

冰冷,強大,帶著壓迫眾生的力量,直至指尖!

【恭喜你,】黑刃的聲音裡似乎不摻雜一絲一毫的嘲諷與戲謔,而是純粹的喜悅,【你升級了!】

——你拋棄了你的家園,你因此變得更加強大了!

——你會不會後悔,會不會懊喪,會不會覺得,如果你早一些拋棄掉,拋棄掉這些並不重要的東西,你還可以更加強大?

這樣尖銳的聲音在她的腦海裡響起,直至黑刃的聲音蓋過了它們。

【啊,既然你已經真正的此世無敵了,】那股聲音裡的喜悅已經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那我們可以開誠佈公地談一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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