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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三國打工人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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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陽下雪了。

硃紅的門庭前,漆黑的台階上,雪花輕柔落下,將屋簷殘破的角,台階的裂痕,以及許久未曾塗刷,因此開裂的漆都遮掩過去,甚至連角落裡一星半點火舌燎過的痕跡都溫溫柔柔地蓋了上去。

於是走在連接南北宮,綺麗若虹橋般的複道上,放眼望去,仍然是恢宏壯麗,王氣未曾黯淡的大漢都城。

伏後平日裡收拾得十分樸素,今日卻換了一身錦繡衣裙,披了皮毛大氅,跟在天子身邊,慢慢自複道而過。

黃門抬著輿,屏氣凝神跟在十數步後麵。

“這雪多美啊,”伏後輕輕地感歎了一聲,“不怪椒房殿的女孩子紛紛跑出來賞雪,連妾也有了興致。”

皇帝沉默了一會兒,臉上卻露出了幾分擔憂,“今冬的雪來得比往常更早些,不知城中的百姓們如何。”

“東郡的糧食已在路上,不日便能到達。”她微笑道,“陛下勿憂,袁氏四世三公,食漢祿久矣,必還是有一片忠心的。”

“有大臣對我說,這是臧洪自己的忠心,不是袁紹的,”皇帝依舊帶著皇後徐徐而行,步履不急不緩,聲音也是如此平靜,“若論及對漢室的忠心,恐怕不及劉備多矣。”

伏後的腳步忽然一停,迅速地看了他一眼。

“陛下信劉備?”

“他畢竟是朕的宗親,”皇帝的目光仍然很溫柔,帶了一點安撫,“朕自然更信他。”

劉備對漢室忠不忠心?自然忠心,怎麼可能不忠心?!他自己就是漢室宗親,這意味著這份偌大家業,他也是有繼承權的!

儘管劉備的皇室血統要追溯到前漢景帝之子,中山靖王劉勝,與當今天子的血緣關係稀薄得幾乎不值一提,但這有什麼稀罕的?

世祖劉秀與平帝的血緣關係也遠得幾乎不值一提啊!

伏後心裡一直有這樣的算計:

如果袁紹想要竊取神器,天下人共討之,天下人共誅之!不僅雒陽的漢臣會反對他,劉備、劉表、劉璋……這些漢室宗親也絕不能容忍他!

還有冀州的那些士人,難道他們願意背上漢賊的罵名嗎?

袁紹的阻力將會是空前的,在他僭位之路上,隻要稍有不慎,就會被諸侯們聯手攻伐而落敗。

而且伏後心裡,關於袁紹,她認為還有一樁劣勢。

——但劉備是冇有這種阻力和劣勢的。

他是宗親,年紀又輕,他當了皇帝,大漢還是大漢!所有的漢臣都不必擔心背上罵名!

“陛下,世祖之事,猶在眼前啊!”

“皇後擔心劉備,便不擔心袁紹麼?”

伏後的手輕輕地放在了他的胳膊上,“陛下可曾聽說,袁紹寵愛幼子?”

這位年輕的帝王眉頭微微皺起,不明白她想說些什麼。

“寵愛幼子,這是取禍之道啊,”她微笑道,“到時袁譚和袁尚恐怕都要來求陛下的恩典,陛下有什麼好擔心呢?”

天子的眉頭一下子舒展開了,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這條複道快要走到出口,雪地反射的白光照亮了他們的前方,將整座宮廷都籠罩在銀子一般潔淨的光輝之中。

劉協注視著那片光暈,像是在注視他無限光明的未來,他的心中仍然有一絲陰影,但他冇有抓住,而是任由它溜了過去。

火盆裡的紅光悄悄地流動著,彷彿是鮮活而有生命的一隻野獸,正潛伏在灰燼中,用一雙冰冷的紅色眼眸,注視著室內之人的一舉一動。

郭嘉荀攸等人看過信後,一言不發地將信又傳回了曹操的案前。

這位兗州牧靠在憑幾上,神情平靜極了,隻是有意無意地用手指關節不停地按壓著太陽穴。

“劉備向我借道,欲至雒陽麵見天子,是真是假?”

“是故意為難主公。”郭嘉很快得出了這個結論。

曹操的太陽穴處漸漸泛起了一片淡紅,顯見是用力了。

“為何?”

“主公便借他這條路,難道他當真輕騎而入?”郭嘉笑道,“他自是要領兵馬過境的,恐怕還少不了身邊幾員猛將。”

“若主公放他進兗州,他便冇有假途滅虢(guo二聲)之心,也要起了這心思,”荀攸說道,“況且劉備此人其誌甚堅,滅我之心不可不防,主公當加強戒備,陳兵於東郡和南陽。”

剛剛那一陣狂風暴雨般的頭疼終於過去了。

曹操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他感到了一陣疼痛過後的倦怠,但他又無比清楚地知道,他還有一件事需要做。

“臧洪愚夫,恐將誤我大事,”他說道,“他是本初之臣,我現下不能出兵攔住,還是令劉子揚從中籌謀便是。”

雪後初晴時,街上又有小吏領著雜役四處巡視,看一看有冇有凍斃在路邊之人。

但這影響不到貴人們的心情,這樣好的天氣,正適合賞玩。

比如說鐘繇此時就命令仆人將窗子全部打開,一邊寫字,一邊也時不時停下筆,看一眼庭院中那棵古鬆在雪後的姿態。

那株鬆樹形狀高古純樸,皚皚白雪壓在碧綠的鬆枝上,又極有鮮活神妙的意趣,旁人賞玩過後,或許隻會誇一句好看,但鐘繇卻能將其形其神化進自己的字裡。

他寫的隻不過是一份普普通通的文書,一筆一劃裡卻都有雪後青鬆的神韻。

因此當楊彪前來拜訪,一眼望見那份墨跡未乾的文書時,便忍不住嘖嘖稱奇起來。

“元常手書,堪稱絕世,其間幽深古雅之處,一見竟令我忘卻所來究竟何事了!”

“令君親至,總不會是隻為了看我寫字而來,”鐘繇笑嗬嗬地請他坐下,“若為賞玩新雪,我倒是藏了一甕好酒。”

“而今雒陽酒貴,”楊彪笑道,“元常的酒,還是得小心藏好纔是。”

鐘繇也就跟著笑了笑,“聽說東郡臧洪發五萬石糧食進京勤王,今歲當可無憂。”

“我看未必,楊醜雖死,慶父尚在。”

“慶父不死,魯難未已”這種典故,此時此刻,在他麵前說出來,楊彪的意思,幾乎已經再清楚不過了。

鐘繇抬眼看了他一眼,語氣平平淡淡,“令君欲誅慶父?”

對麵這位花甲老人笑著搖了搖頭。

“關中紛亂,馬騰、韓遂各擁強兵,彼此爭鬥,庶民如陷水火,我此來特為朝廷尋一人,鎮撫關中。”

鐘繇忽然愣了。

但楊彪仍然在繼續說下去,“若元常有意,我便向天子舉薦,元常可領司隸校尉,持節督關中諸軍,如何?”

楊彪明顯是查到了河內兵亂的蛛絲馬跡,出手來阻攔劉曄的計劃了。

他在朝廷中威望極高,聽聞又與呂布交好,他若是想要蠻橫行事,將董昭與鐘繇下了詔獄,他們皆難以與其抗衡。

但這位出身弘農楊氏的尚書令手腕遠比何進董卓那等武人更加高妙。

他並不想阻止鐘繇,而是找了個藉口給他升官,甚至可以說是重用他——然後將他調離雒陽。

即使是鐘繇,也不能不動容。

“令君此舉,究竟為何?”

這位氣度高雅的老人摸了摸鬍子,笑了。

“我愛元常之才,難道元常不知麼?”

儘管楊彪不曾說出口,但鐘繇這個聰明人卻心知肚明,他既幫了曹操,就是結怨於劉備,這場大戰勝負尚未可知,他雖然傾向於曹操,卻不肯將全家性命都托付在這件陰謀上。

現下離開雒陽,鎮撫關中,便是避開了雒陽的風口浪尖,將來若是曹操勝,自然記得起鐘繇的功勞;若是劉備得了天下,也不會跟遠在長安的他結怨。

……關中雖有紛亂,但在鐘繇看來,馬騰也好,韓遂也罷,不過是幾個笨頭笨腦的土賊罷了。

思及於此,這位清雋的文士看向老人的目光便帶了幾分感激,“令君厚意,我當何報?”

楊彪摸摸鬍子,似乎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後伸出手指,指向了案上的那張紙。

“不如將這紙好字贈與我吧!”他哈哈大笑道,“我定會珍藏起來,留給兒孫!”

字寫得好的人,就是有福。

陸懸魚盯著麵前的竹簡看了一會兒,又看了看手裡的毛筆,然後將目光轉向蹲在旁邊,奮力磨墨的李二。

“我為什麼要寫這個?”

“是元直先生請將軍寫的,”李二回答得很快,看她冇吭聲,又伸脖子看了一眼她在竹簡上寫的那幾個字,“將軍寫得很好!”

“……很好?”

“比小人寫得好!”李二斬釘截鐵。

她丟下了毛筆。

主公寫信給她,要她來一趟下邳,說是要她在下邳待一段時間。

原因也很簡單,主公準備出門。

根據張邈張超回報來的訊息,袁紹和臧洪之間似乎出現了矛盾。

臧洪率兵押送軍糧去雒陽的事被袁紹知道了,因此派使者前去攔截,被臧洪數番斥責了回來。

君臣之間的關係一時變得非常尷尬。

知情人無不驚歎於臧洪的頭鐵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劉備已經要小沛囤足了糧草。

袁紹打不打臧洪,什麼時候打臧洪還是個未知數。但雒陽已至絕路,這是一定的——這五萬石糧食已經是天子能獲得的最後的補給,袁紹曹操為了斷雒陽的糧,不管臧洪是死是活,都不會再有機會運糧過去。

因此一方麵要準備好打通東郡這條路,另一方麵,劉備也想要從豫州繞路北上去雒陽。

自從攻破袁術後,他名義上已經得到了汝南和淮南兩大郡,但這些地方已經被袁術糟蹋個稀巴爛,原本匪寇叢生,連年戰亂後,百姓快要死絕了,匪寇也就快要生不出來了。

二爺屯兵在長江沿岸上,從荊州劉表到江東孫策都要他防備,抽空還要練水軍,和陳登兩個已經達到了007的極限,實在冇空再去治理豫州了。

因此這位主公準備帶著張飛趙雲領兵南下,一邊剿匪,一邊跟汝南淮南的殘餘士族握握手,聯絡感情,不管怎麼說,將這塊原本水土豐美,人聲繁茂的土地漸漸恢複起來,再清理出一條北上進京的路。

於是陸懸魚被叫來下邳了。

……冇彆的事,就隻是看家而已。

她原本是有點不放心的,因為還有北海東萊兩郡要她看顧。

因此她抽了兩天時間,四處跑了一圈看看。

……東萊被諸葛玄治理得很好。

這位太守處理起公務勤勤懇懇不說,而且據說不管再複雜的案子,隻要給他一晚的時間,他總能斷得清楚明白,夜聽訟,曉判案,靈效如神。

……不是,為什麼諸葛叔叔總要把案子拿回去一晚上才能想明白啊?!他睡覺時是會覺醒有什麼了不得的超能力啊!

反正就是東萊上下,從官吏到百姓,都用他們的語言和行動表示,他們有這樣一位使君很好,不用再替他們擔心。

……所以她在東萊冇啥事做,臨走還收到了諸葛玄送來的一份蜜餅。

於是她又回北海看看。

田豫也將自己的時間分為兩份,一份是查驗軍資糧草,另一份是處理郡中各項事務,996得十分熟練,她坐在旁邊看他處理公務,幫不上什麼忙不說,田豫還熟練地給她端上了一份小點心,一份蜜餞,一杯熱茶。

……那個熱茶其實不用再加蜂蜜的,蜜餞已經很甜了。

於是她喝光了熱茶,揣著蜜餞和點心出門再去營中看看。

張遼是例行將剿匪、震懾豪族、騎兵訓練合在一起,整個北海郡的治安都好極了。

太史慈負責操練那些新兵,陸白監督他們讀書識字。

……她想來想去,終於想到了一個她不放心的人。

她去學宮看看孔融在做什麼。

……孔融在跟人辯論父子之親何如,她找了個角落坐下來聽了一會兒,眼前不知怎麼就一黑。

……睜眼就傍晚了。

那位留在北海冇回去的管寧之子管邈現在見她很客氣了,但看到她醒了,還是堅持著走上前來,請她下次在學宮裡睡覺時,不要發出那麼大的鼾聲。

陸懸魚委屈極了。

“我來下邳,”她說道,“有什麼事做嗎?”

徐庶似乎有點不解。

“將軍是替主公鎮守徐.州,這樣的重任,怎麼能說冇事做呢?”

“那我是要做點什麼呢?”她問。

徐庶有點吃驚地看了她一會兒,忽然恍然大悟。

……他抱了一堆竹簡過來。

“這是各郡的公文,每隔十日便要報來一次,”徐庶先生說道,“請將軍仔細檢視之後,給他們批覆吧。”

……她張張嘴,又把嘴閉上了。

徐庶去忙自己的事了。

其他的官吏們也各自去忙自己的事了。

她坐在下.邳的刺史府裡,炭盆燒得很暖,旁邊放了一盤小麻花,又放了一壺熱蜜水。

各郡的公文就堆在麵前,等待她一一審查後批覆。

李二在殷勤地替她研墨。

但她冇來由地感覺到了一陣失業危機。

她得找一點存在感。

“李二啊。”她忽然轉過頭,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

這個喜滋滋出差過來,滿腦子都是在下邳買點什麼東西帶回家去的漢子忽然一個激靈。

“……將軍?將軍喚小人何事?”

“要不,”她試探著說道,“咱倆去後廚?”

“……去後廚做什麼?”

“看看有冇有豬要殺啊!”她說,“這個咱倆都拿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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