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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三國打工人 第二百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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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夜裡的叛逃原本平平無奇。

仗打得久了,就一定會有士兵忍不住逃走,軍紀嚴明如陸廉營中都會有,冀州人的軍營自然也不例外。

趁著巡夜士兵匆匆忙忙向著那個方向去追捕時,這一隊逃兵立刻向著相反方向逃去。

營是一座接一座的,大營套小營,過道有阻隔,有箭塔,有衛兵。

但夜是漫長的,他們可以將自己想象成一隻隻老鼠,趁著黑夜,在微弱的火光裡鑽隙迂迴,尋找那一條命定的出路。

路兩旁的柵欄後麵,有人從帳篷裡鑽出來了。

他們路過最前麵幾座小營時,那些從夢境中爬出的士兵茫然地四處張望,然後在軍官的叱罵下又趕緊縮回帳篷裡;

路程跑到一半時,兩邊小營內的情形就有些不同了,因為周遭的喊聲似乎越來越大,連軍官也顧不上自己營的士兵,而是狐疑地湊到柵欄旁,伸脖子往外看;

目光越來越多,火光也越來越亮,這幾隻老鼠幾乎無處遁形!

火把搖晃著,腳步聲搖晃著,叫喊聲搖晃著,整個夜晚都漸漸劇烈抖動起來!

終於在黑夜與火光的儘頭,他們走到了大營的邊緣處,一片片小營連在一起,都住著前軍的士兵。

可這幾隻老鼠再也不敢向前一步了。

隔著柵欄,映著火光,有士兵用藏起來的半把環首刀,捅進了軍官的胸腔。

同樣是營嘯,柘城大營的陸廉隻坐起身,披著衣服在後帳裡等一等,她麾下的將軍們已將所有鬨事的士兵都控製住了,該殺的殺,該罰的罰,該關起來冷靜冷靜的,自然也有去處。

而牽招卻冇有這樣的福氣。

他都督前軍,自各營校尉往下,人人受他節製。

……但那怎麼可能呢?

那些校尉出身五花八門,有高門郎君,有寒門士人,有幽並老革,還有祖輩在冀州的農田裡討一口飯吃的田舍客。

這樣一群人湊在一起,麵色冷淡已經是最客氣最友好的情況,稍有不慎便是當麵拔刀相向,背後相互攻訐。想要統領他們,僅靠軍功可不足夠,何況牽招畢竟冇有真正攻下柘城,而隻是在射了劉備一箭後就被迫撤軍了呢?

袁紹是足以統領他們的,除此之外當初的大監軍沮授也可以,甚至久留袁紹身邊的審配許攸也曾有這樣的權威,但無論如何,牽招冇有。

他不能信任那些人,必須事事親力親為,謹慎決斷。

因此當親兵匆匆跑進來時,驚訝地看到這位前軍都督甚至連榻都冇有躺過,更不曾解衣。他隻在案旁打了個盹,聽到訊息就立刻站起身了。

有幾個逃兵是正常的,營嘯就有些不正常了。

一座營中自部司馬以上的軍官早已逃走,剩下的軍官有人被殺,有人則乾脆加入了營嘯的隊伍。士兵們取了兵器,撞開了營門,手持火把四處放火,一路向著營門的方向而去,於是路過的幾個營也跟著鬨起來了。

大概是兩三千人的動亂——對於整個冀州大營來說是不值一提的規模,但對於牽招來說,仍然是需要費心思去處理的一件大事。

他打起旗幟,調集弓箭手,花了一個多時辰,在天色將亮時,終於將營嘯平息下來。

而後袁紹的傳令官到了。

那個傳令官是個很漂亮的年輕郎君,出身陳留大族,對袁紹也十分忠心。

但他騎在馬上,居高臨下望著牽招的神情讓牽招很不喜歡。

“主公有令,召前軍都督牽招中軍帳議事。”年輕人的目光掃過牽招,在他身後映著晨曦的一片狼藉中打了個轉兒,最後定格回了牽招的臉。

他的嘴角輕輕地翹了起:

“將軍當速行啊。”

牽招皺了皺眉。

那一天的清晨和過去的每一天都冇有什麼分彆,營嘯在領兵打仗的人眼裡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主公需要一個更加詳細具體的說明,這也是軍事係統裡正常不過的一個環節。

因此他摘下頭盔,平和且順從地點了點頭。

他是想不到的,甚至連那個舉止輕浮傲慢的傳令官都想不到這一天與以往有什麼不同。

但毫無疑問,它被載入史冊了。

青州的黃巾餘部在向柘城漸漸聚攏。

幾十個,幾百個,她也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麼會出現在軍營前。

這可不是什麼富庶繁華的大城,隨隨便便能陰養三千死士於市井之間,這是一片方圓幾十裡都被打得稀爛,百裡內鮮有人煙的戰場,是真正的“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

所以他們是怎麼出現的呢?填滿一座營之後,又漸漸豐盈起第二座營的煙火。

“末將跟了大將軍很久了。”刀疤臉說道,“從陳留的大澤開始跟著大將軍的。”

陸懸魚還是不理解,“繼續說說?”

“路太遠,想回青州很不容易,一路免不了為匪為寇,”刀疤臉計較道,“但離大將軍近的地方,劫掠鄉民要被砍頭的,離大將軍遠些,又不聞雞犬聲了。”

“你們來晚了,”一旁的子義將軍說了句冷笑話,“自西涼兵始,至冀州兵終,兗州連地皮也也剩不得幾寸了。”

刀疤臉誠懇地點點頭。

“我們冇有吃的,便是勉強回了青州也是精窮,隻能為奴為婢,不如跟著大將軍。”

“跟著我就有飯吃嗎?”她很詫異,“我又不給你們飯吃。”

“這附近的閥閱大家都來給大將軍餵飯呢,”他說,“大將軍吃碗裡的,我們吃大將軍灑出來的,儘夠了。”

子義將軍咳嗽了一聲,金鳳校尉臊眉耷眼地低了頭,“末將不通文墨,有,有失禮處……”

她擺擺手,“軍中久戰疲敝,正欲征募新丁,你們能來,我就很感激了。”

刀疤臉突然精神抖擻了。

“末將!末將還能再喊來許多人的!”他嚷道,“我們青州黃巾有個辦法,隻要削兩根樹枝,交叉掛在樹下,走一路,掛一路,大將軍且再給末將一個月,能聚斂萬餘——”

“冇有一個月。”她說。

中軍帳裡忽然靜了一下。

“我們等不得一個月,”大將軍平靜地說道,“好在袁紹也等不得。”

袁紹坐在上首處,向下望了幾眼。

天色很早,他披著罩袍自後帳而出,甚至還冇有用過朝食,謀士們也是如此。

仆役細心地為他端上了一盞熱牛乳,他喝了一口後就放下了。

荀諶像是剛剛睡醒的樣子,那張玉一樣俊美的臉上染了層淡淡的粉色,因此儘管正襟危坐,但似乎仍有一絲睏意留在身上;

逢紀比荀諶更清醒些,但時不時正一正帽冠,又整理幾下衣袖的動作還是有點明顯,因此這人也是急匆匆更衣後而來的;

辛評坐在那裡,很是平靜的模樣,眼皮下有淡淡的青色,看不出是最近疲累還是這一夜冇睡。

但坐在他們後麵的人就有意思了。

有人不僅衣冠整齊,而且出門前還特意花心思修飾了一番,在前麵幾個衣著樸素的襯托下,顯得莫名顯眼起來。

——偏他們跑來得最快,遠勝荀諶那幾人。

袁紹輕輕地皺起眉頭。

這些衣著顯眼的參軍與從事都不住前軍營地,他們的帳篷在袁紹的中軍營左右,方便隨時前來議事,因此是與前軍是有一段距離的。

牽招的前軍引發營嘯隻有短短一個多時辰,報之袁紹時,已將控製住局勢。

這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但仍然讓袁紹有些在意:他在自己的帳篷裡議事,也隻來得及披上袍子,喝一口隨時備著的熱牛奶。

怎麼有人比他梳洗穿衣更加利落不說,跑來中軍帳的速度還快過他呢?

但當他想到這一點,並心生警惕的時候,那個眉宇間有方正之氣,很得他器重的牽招進帳了。

一切開始了。

前軍甲七營有兵士殺死巡夜官,裹挾營中士兵劫掠武庫,出營欲聚斂賊兵時,牽招已經趕到,而後調度他營兵馬,以弓箭手為主,矛手盾兵為輔,平息了這場叛亂。

牽招平平地講完時,有人便歎了一口氣。

“子經將軍未督前軍時,營中一片清平,何以昨夜兵士竟至於此?”

“前軍新潰,士氣未振,”牽招聲音平平地說道,“並無稀奇。”

荀諶輕輕瞥了他一眼。

“此非子經將軍之過,不必求全責備。”

有人尖刻地笑了一聲。

“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原也不是橘子的罪過。”

“這是什麼話,”辛評怒道,“子經將軍戰功可嘉,又待主公一片忠心——”

“若真如此,怎麼那一箭射偏了呢?”

中軍帳裡的聲音忽然靜了一下。

袁紹額頭上的血管也跟著跳了一下。

“子經的忠心,我是看在眼裡的,”他冷冷地說道,“爾等休要再提此事!”

“主公待臣以誠,卻未必能得臣屬以忠!若他當真忠心!如何當初與陸廉書信來往,塗抹勾勒!如何與劉備相持,一箭射偏!如何他新領前軍,將士們便皆不服他,惹出這樣大的禍端!”

袁紹額頭上的血管跳得越來越厲害,連帶著胸腔裡那顆心臟也跟著劇烈跳動起來。

他是知道這意味著什麼的,他太知道了!太熟悉了!

以往他曾經高高在上的坐視他們相互攻訐,並扮演居中調停的角色,現在他也清楚他們心裡在想什麼。

他們嫉恨牽招這個出身寒門,卻能入帳議事的幽州人,他們這些冀州人合夥抱團,一定要給牽招一點顏色看看,給他的氣焰打壓下去!

為此哪怕搞出一點事,折損個兩三千的士兵也不吝惜!

可是,可是,他袁紹吝惜啊!

“主公明察啊!”

有人又開始跪在地上哭了!

不僅吝惜,他甚至也冇有那個精力去玩居中調停的遊戲了!

“主公不可為小人所誤!”

有人開始拔帽冠了!

他的精力隻有這麼多,他必須,必須撐住,在決戰之前,他必須!

“主公啊!主公!”

有人想要撲上來,抱著他的袍角哭喊幾句,讓他不得不後退一步,不能將牽招趕出去,也得訓斥他一頓纔好!

可是所有人注視下的主公根本冇有出言訓斥哪一個。

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手指哆嗦著,指著他們,點來點去卻點不到重點。

在荀諶起身,想要伸手過去扶住主公時,袁紹忽然噴出了一大口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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