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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三國打工人 第二百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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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期到了。

那是一個很冷很冷的清晨,在仆役們小心翼翼地將明光璀璨的鎧甲套在主帥身上後,又有人趕緊遞上了一條皮毛大氅。

冇有一根雜毛,緞子一樣黑得發亮,從頭到腳,嚴嚴實實,當袁譚騎在馬上時,身後的大氅就像雄獅的鬃毛,在冬日清晨呼嘯的寒風中精神抖擻,通體散發著一股威壓。

這一身的確是完美無缺的,但主帥在誌得意滿地牽起韁繩那一刻,臉上的笑容忽然凝滯住了。

那張原本很端正且英俊的臉漸漸變得扭曲猙獰,眉眼間像是蘊藏起了一片冰冷的黑霧,將士卒們所熟悉的那位主帥給遮掩住了。

有汗水輕輕地劃過這片蒼白的丘陵,最後沿著短髭而下。

有帳中侍奉的仆役立刻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錦囊,在裡麵倒出一丸藥,畢恭畢敬地遞了上去。

親衛們一聲也不敢吭,愣愣地注視著他們的主帥。

又過了一會兒,那片黑霧消散了,袁譚衝著自己身側的副將點了點頭。

“入城吧。”

民夫們已經將城門到縣府的道路清理乾淨了。

那些已經燒燬的房屋無法處置,但好在那一夜的風雪足夠大,房屋背陰處有很多積雪,儘可以拿來用一用。

——這又是大公子受諸方神明庇護的一個明證。

否則的話,哪裡來那麼多的雪,掩蓋掉燒燬的房屋,死不瞑目的屍體,陰溝裡殷紅黏膩的血呢?

當這位威嚴的年輕將軍入城時,他見到了好大一場雪。

天是白的,地是白的,兩旁的房屋是白的,銀子一樣潔淨,閃著清新又美麗的光。

他走進這座冰雪築起的小沛城,有風忽然將積雪揚起,撲在他的臉上。

是新雪的味道,但比新雪更好,因為冰雪是冇有味道的,最多隻有泥土的澀,但他卻嚐到了一絲鐵鏽般的甜。

袁譚冇有繼續思考下去。

他的戰馬緩緩前行,而他麵帶微笑,注視著麵前這縞素般的世界中唯一有顏色的存在。

他的士兵。

郭圖先生就在他的身後,時不時會與他目光交錯。

但當袁譚轉過頭時,郭圖臉上的笑容就完全消失了。

這三天中的每一個日夜,袁譚都在注視著那座近在咫尺的城池。

而郭圖早將心緒放在了下一座城池上。

——為什麼要打小沛?

因為它守在去往下邳的交通要道上。

得到小沛,袁譚才能放心的運兵運糧,才能圍城而不擔心身後突然殺出一群糟心的幷州人。

因此得到孤零零的小沛是冇有任何意義的,隻有拿到下邳,這一切纔有意義。

——下邳又當如何攻破?

下邳城自陶謙時修繕加固,到劉備手中又三番五次地加高,作為徐·州的治府,城牆高厚是一方麵,水路四通八達,一待河開便有廣陵援軍將至,這是另一方麵。

所以這場圍城戰最好快一點,再快一點,不待河開便將城池攻破,到時整個戰場都會因為這一點的崩潰而陷入全盤崩潰之中!

下邳有公卿,有劉備的家小,有徐·州全套行政係統,還有天下人都在矚目的天子!

如果這些都落在他郭圖手中……這是什麼樣的功勞?

郭圖自詡不是許攸那樣的庸人,許攸聽說族人被審配捕了,立時心神慌亂,棄鄄城而走,直至落入淳於瓊同曹操的陷阱之中……真愚夫也!枉他還是主公的元從,竟連主公是個什麼樣的人都不清楚!

當然,郭圖還很清楚,許攸是瞭解主公的,他有心機謀斷,隻是貪婪短視,又因為立了幾場功勞而變得狂妄,才最後

走上絕路……他郭圖可不是這樣的人!

他的目光始終牢牢盯著主公下首處那個位置,那張坐具填充了些木棉,上麵覆以墨色的錦緞,因為已經用了些時日,錦緞上有幾道細細的傷口,飛起了柳絮一樣的毛邊。

那張坐具早就應該換掉的,但沮授不是一個愛奢華的人,聽到仆役這麼講之後,立刻表示不要浪費物力在這種事上。

在沮授走後,那張代表大監軍的坐具也依舊留了下來,而且冇有人提出要更換掉它。

隻要一想到那是沮授曾經坐過的位置,這些合謀將他趕走的謀士們心中就有一種隱秘的成就感。

為了這份成就感,郭圖想,他一定要想方設法,攻破下邳,帶著天一樣大的功勞回到主公身邊去!

他纔不吝惜那些人的性命!

小沛的士庶也好,冀州的士兵也好,他們的屍體堆成小山也不能令郭圖投來一分憐憫的眼神。

他站在雪後的寒風裡,籠在袖子裡的手卻像是已經觸摸到那片褪色錦緞的毛邊了。

士兵們站在道路兩側,目光炯炯地注視著他們的主帥。

他們的戎服齊整,兵戈也已擦拭乾淨,連頭巾都重新紮了一條,一排排地鴉雀無聲。

軍紀這樣嚴明,隻怕連陸廉都自愧不如。

況且,她的士兵久戰勞苦,要靠什麼來抒發宣泄?

靠著每個夜晚躺在床上,掰手指數一數自己今天又做了幾件好人好事嗎?

而他的兒郎呢?

袁譚忽然下馬,向著一個士兵走了過去。

那個士兵不足三十歲,正是一個男人最年輕強壯的時節,他的臉上有許多道細微的口子,寒風令它們紅腫開裂,一張本就粗糙的臉看著就更加滄桑了些。

但他的臉上還有彆的傷痕。

不是刀劍造成的傷,而像野獸抓撓造成的,有三道血痂從他的鼻梁處劃過,斜斜落在了半邊臉的下顎處。

血痂還冇有完全凝結,透過渾濁的汙血,下麵能看到粉紅色的肉。

有些士兵臉上就有這樣的傷痕,但都冇有他的那樣重。

那真像是一頭野獸,袁譚想,要使出多大的力氣才能造成這樣的傷口啊。

“這幾日在城中,”他開口問道,“休整如何?”

那個士兵咧開嘴,一口血淋淋的牙齒展露無餘。

他似乎有很多很新奇又愉悅的事想同主帥分享,但他目不識丁,講不出什麼有用的話來,於是隻能用野獸般饜足的光彩來告訴他的主帥,他休整得很好。

“願為大公子效死!”

他斬釘截鐵地這麼說到。

有士兵立刻跟著應和。

“願為大公子效死!”

“願為大公子效死!!!”

山呼一般的呐喊在小沛城中響起,震得人腦子都要嗡嗡作響。

郭圖悄悄地上前一步。

“士氣正盛,我軍無敗矣!大公子何不趁守軍新潰,今日便發兵襲取下邳?”

“今日?”袁譚微微愣了一下,“如何這樣急切?”

“兵書有雲,其疾如風……”

袁譚轉過頭,靜靜地看了郭圖一眼。

“先生如此謀斷,是為我,還是為我父?”

這個問題讓郭圖一瞬間短暫地懵了。

似乎應該是為大公子,畢竟攻破下邳,功勞最大的是大公子;

但也可以說是為明公,因為他纔是整箇中原戰場的最高統帥;

但實際上,郭圖如此謀斷,心裡為的既不是大公子也不是明公,隻是明公下首處那個褪色的小墊子而已。

那個小墊子,現在由誰坐著呢?

有人坐在那個小墊

子上,正在輕聲哭泣。

袁紹聽到這聲音,吃力地睜開眼時,看到的是一頭烏雲般的青絲,上麵不著珠玉,輕輕挽起,隻有一根已經有些發烏的銀簪插在其中。

“阿芷?”

烏雲般的青絲晃了晃,露出了一張挑不出半點錯處的麵龐。

阿芷很美,她十七八歲的年紀美,哭得有些紅腫的大眼睛很美,高挺的鼻梁,菱形的嘴唇,都很美,但她最美的還是凝脂般的肌膚,細膩潔白,那圓圓的鵝蛋臉就像一塊精心雕琢打磨的羊脂玉,令人生怕在上麵按一下,都要留一個印子。

這樣一個美人隻要站在那裡,不說不動,都讓人心生憐愛,何況她就在自己的榻前,哭得那樣傷心呢?

淚水打濕了她的麵龐,她的袖子,她的衣襟,可見到她的主君醒來,美人睜大了紅腫的雙眼,破涕為笑的樣子,更顯得動人了。

袁紹吃力地抬起手,摸摸她的頭髮,很想輕聲安慰她一句。

雖然他冇有什麼多餘的力氣,而她也隻是很乖巧地將一頭青絲貼在他寬闊厚實的手掌中,輕輕蹭了一蹭。

為了令室內空氣流通,不生炭毒,門口處留了一條縫,正方便外室的人窺看。

窺看的人也是個很美的婦人,雖然稍長些年紀,卻美得很有氣勢,她身上繡以金線的錦繡,頭上光華耀目的珠玉,都為她增添了這種氣勢。

但她的神情很不尋常。

她似乎也很關切榻上醒來的丈夫,見他甦醒,她的眼圈也微微紅了。

她甚至還下意識地伸出一隻手,在空氣裡揮了一揮。

但她最終還是將那隻養尊處優的手收了回來。

她也將那些情緒都收了回來。

她站在那裡,像一座冰山,冷冰冰地不言不語。

極輕的腳步聲來到她身邊,輕聲問了一句什麼。

她轉了眼珠,去看那人,從袖中抽出一封手書丟給他。

“你我都被你父騙了。”

袁尚的臉上露出了吃驚的神情,連忙去看那封父親親筆寫的信。

“他已病入膏肓,挺不得多久,”劉夫人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裡隻有這幾個賤奴,心裡隻有你那個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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