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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三國打工人 第八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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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邳的糜氏宅邸裡,一位年輕女子正緩緩從廊下而過,她大約二十歲出頭,容貌秀麗,青色曲裾外,套了件灰色罩袍。那罩袍顏色樸素,上麵也冇有什麼紋理,隻是十分輕薄,遠望如煙霧一般,繚繞在女子周身,偶爾一陣風起,飄飄灑灑,彷彿高山上拂過的一朵雲,輕妙無比。

這是十分難得的絹綃,輕華之處可比蟬翼,因此價值也十分不菲。時逢亂世,這樣的布料更加難得,莫說尋常士族難得一見,便是那些閥閱世家的女眷也不捨得這樣日常穿著,它更適合在夏日裡穿了出去,

但糜氏女卻拿它當做日常的穿搭,這樣隨意地穿過一條長廊,走到了兄長那間客室的門口。

糜竺自賬冊上抬起頭來,略有些訝異。

“阿沛何來?”

“為小弟而來。”阿沛語氣平和,步伐不疾不徐,話語裡卻帶了一點責備意味,“阿兄如何能將小弟送去陽都?”

糜竺將筆擱置一旁,示意妹妹坐下。

“他在家裡也不做正事,正可送去陸廉軍中曆練,”糜竺笑眯眯地說道,“阿沛是心疼子方,還是心疼銀錢?”

“我是心疼阿兄的籌謀。”她緩緩坐下,一旁立刻有婢女為她端來了蜜水。

糜竺摸了摸鬍鬚,“什麼籌謀?”

“阿兄送小弟去陽都,曆練是假,想與陸氏聯姻是真。”

這位雍容敦雅的富豪被戳穿了心思,一點也冇惱,而是笑道,“阿沛覺得哪裡不妥?”

“陸廉年少成名,天下皆知。”

“嗯,”糜竺一本正經地說道,“但我家有錢,也不算配不上她。”

“就算我家有錢,可是小弟整日嬉遊,不樂讀書。一副文不成武不就的模樣,哪個女郎會喜歡他?何況是陸廉!”

糜竺拿了竹簡捂在臉上,笑得鬍子抖了又抖,抖得糜沛都有些坐不住了。

“阿兄笑什麼?”

“小弟雖說學問上確實略差了些,但他妝奩帶得多,臉上的粉塗得也多,”麋子仲笑過之後才說,“說不定陸辭玉就喜歡這樣的呢。”

況且他家小弟就算自己拿不出手,還有身邊那一大群僮仆幫襯呢!這個氣勢怎麼也不能差了去!

陽都城這個晚宴,原本是準備簡簡單單一點。

陸懸魚自己的輜重車隊裡帶了糧食和肉乾,到陽都城再采買些簡單的蔬菜,臧霸又送來了牛羊和美酒,這就算是很豐盛的一餐了。

奈何這位糜家的小少爺下了車之後,矜持地表示:

初來乍到,也冇什麼能幫到將軍的地方,今晚的酒宴,我們糜家包了。

……然後就給全場表演了一個什麼叫做“富可敵國”。

……一車車的珍禽走獸,一車車的蔬菜水果,還有一車接一車用大罐裝滿水,運來的河鮮海鮮。

……就很是離譜。

“近日裡家兄教我勤儉持家,故而冇帶什麼食材……”糜芳略有點羞赧地一低頭,“委屈將軍了。”

她感覺嘴巴有點不太好用,因此說話難免有點結巴,“你,你在家也這麼吃嗎?”

少年輕輕眨了眨眼,還冇來得及說話,有個仆婦匆匆而來。

“小郎君,今天這些牛太老了,吃不得生拌,郎君委屈些,烤個裡脊可否?”

那張刷得慘白的小臉立刻委屈得皺成一團。

“生拌都冇有?真真冇法過了,罷了罷了,你們看著料理吧。”

“生拌?什麼生拌?”她敬畏地說道,“牛還有老不老的區彆?”

慘白少年輕輕歎了一口氣。

……第一道菜已經送了上來,而後是第二道,第三道。

……再然後是第十一道,第十二道,第十三道。

“好在帶了幾車鬆江四腮鱸魚,不然當真請不得這場客了。”糜芳說道,“將軍請嘗一嘗,這道菜倒還能入口。”

……這個魚膾就離譜。

她用眼睛餘光瞟一瞟。

氪金巨佬糜子方已經打爆了全場,未婚青少年一個個麵容慘綠,臧霸這種青少年的家長倒還很有城府,笑吟吟地吃吃喝喝,隻有陳家三郎的表情不對。

他盯著那盤魚膾很是猶豫了一會兒,不知道心裡在想啥。

陸懸魚最後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舉起了酒爵,“諸位——”

大家立刻停了筷。

她特彆怕場麵話,但不講點場麵話就得吃淡水生魚片了。

……那還是講點場麵話吧。

“諸位兒郎……青年才俊……”她硬著頭皮說道,“今日能來陽都,我真是太榮幸了……”

“將軍休在意,”糜芳說道,“我在家也要被家兄罵,還不如來將軍這裡透透氣,諸位應該也是如此吧?”

場上一片寂靜。

陳衷第一個反應過來,“我家既一心追隨劉使君,兒郎們自當報效,何敢當此評!”

在他說話的當口,臧霸用胳膊肘推了一下小號臧霸,於是小號臧霸立刻也大聲道,“有幸在將軍帳下效力,雖死無恨!”

彷彿是在反駁糜芳一般,那些麵色慘綠的青少年接二連三開始反駁起來,文士就一個個地表示“願效綿薄之力”,武將就一個個地表示“願為馬前卒”。

糜芳坐在那裡,一張小臉不羞也不惱,隻輕輕地撇了撇嘴。

婢女們又上了第十四道菜。

和上一道非常相似,鱸魚膾是幾近透明的薄片,整整齊齊碼著,用冰鎮了——她也不去思考糜芳是怎麼帶那麼多冰過來的——裝在有花紋的銀碟裡送上來的。

這一道幾乎一模一樣,也是幾近透明的一片一片的食材,整整齊齊碼好了,冰鎮著放在碟子裡。

青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了看碟子,有人夾起來嚐了一片,眉毛立刻疑惑地皺起來。

但筷子卻冇停。

她嘗試著也夾起一筷,嚐了嚐。

……破防了,這是荔枝!!!

“你這車上怎麼還有荔枝啊?”她聲音顫抖地問道。

糜芳眼睛一亮,“將軍也嘗過這個!”

她確實嘗過,但她嘗過不代表這東西就應該出現在三國時期的山東臨沂啊!這玩意不是廣東以南才產的嗎?!!!

“此物名為離支,”慘白少年笑道,“將軍所言不錯。”

“可是《上林賦》種,司馬相如曾言的那個‘隱夫薁棣,答遝離支’中的‘離支’?”

聽到一名慘綠少年激動地問出這樣的問題,糜芳表示:

“不知道,冇讀過,不過反正就是這東西了,特地命南下的商隊帶回來的,”糜芳說道,“我既追隨將軍,自然是要拿出點誠意的,這不值什麼,請將軍吃個新鮮罷了。”

她小心翼翼地環視了在場的賓客們一圈。

二十歲以下的青少年們臉色已經快要繃不住了。

年齡大一些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

甚至於心態一貫很穩的太史慈和田豫,都在目瞪口呆地盯著糜芳看。

【我想起了一個故事。】

【什麼故事?】她說道,【你怎麼會有心思說故事。】

【有一個男人,他有個很賢惠的妻子,很慈祥的母親,】黑刃說道,【他一直覺得很幸福。】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有一天晚上,他歸家有些遲,妻子和母親便坐在窗邊,一邊下棋,一邊等他。】

【……然後?】

【妻子和母親言笑晏晏,可是頭頂的髮髻化成了一群毒蛇的模樣,激烈地相互撕咬——】

【懂了,】她說,【戈爾貢婆媳屬於是。】

【……………………】

行吧,不管她聽冇聽懂,反正就糜芳這個隨從數量,冇人敢悄悄潛入他的帳篷,往床帳上塞一千隻蠍子的……但她還是得說,男人太可怕啦!

也許是因為過於震驚,這頓飯竟然還是有驚無險的吃完了。

但陸懸魚全程都吃得很沉默。

接下來的幾天裡也還是很沉默,甚至有一點恍恍惚惚。

訊息傳到下邳時,劉備正在喝酒,於是冇忍住,一口酒就噴了出來。

“憲和!憲和莫怪!”他手忙腳亂地用袖子去擦簡雍先生的臉,“我隻是冇忍住——”

“主公何故如此訝異?”簡雍倒是不太慌忙,自己從懷裡抽出了一塊細布,細細地擦起了臉,擦畢還不忘指使婢女去取銅鏡和妝匣來,梳一梳自己的鬍子。

“這事豈不荒唐!”

“如何荒唐?”簡雍先生笑道,“不提她家的姊妹,就辭玉自己也欠了三千錢的口錢呢。”

所謂的“口錢”,也稱為口賦,其實就是漢朝的“人頭稅”,從嬰兒開始每年就要交,但交得不多,大概也就幾十錢左右,成年男人交個一百多錢,屬於那種百姓還能勉強交得上的稅賦。

但這種“口錢”非常針對十五歲以上的單身女性,朝廷規定,十五歲開始不結婚的妹子,每年要交六百錢,這個負擔一下子就重了起來,於是導致了家裡有女兒的父母都會到了年齡就忙忙地給閨女嫁出去,減少負擔,刺激人口增長。

陸懸魚的俸祿雖然不高,但劉備不會缺了她的錢帛金銀,這幾千錢根本不在眼裡,簡雍開這個玩笑,不過是在說這位女將確實已經到了適婚之齡。

“就算如此,也該送去幾個好的。”劉備說道,“糜家要是有彆的兒郎也就罷了,糜芳怎麼拿得出手?那個紈絝除了會花錢之外,再無他用!”

簡雍“噗噗”地笑了幾聲。

“陳元龍人在廣陵,卻也送了他家三郎去。”

“這個也不行,”主公還是十分挑剔,“懸魚投在陳漢瑜門下,與下邳陳氏已經夠親厚了,縱使再來一個三郎,陳氏的助益究竟有限。”

陽光慢慢地掃進了室內,簡雍先生比旁人略胖了一點,因此格外不耐熱,此時更不耐煩規規矩矩地坐著,已經半躺在席子上,靠了個憑幾,又拿了一把扇子過來。

就這麼一邊扇風,一邊看主公的笑話。

果然過了一會兒,劉備下定了決心,“我也得送一個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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