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早安!三國打工人 第二章

-

暮春時節,有落花飄飄灑灑下來,有人拎了個藤筐放在下麵,搖一搖,掃一掃,看到一叢花在枝頭開得正好,恨不得上去踹樹乾兩下。

……踹也踹不下花,還容易扭了腳。

於是那個女兵悻悻地收了半筐的花,放過了這幾株古樹。

這些花有什麼用?

用途可大啦!

曬乾了可以煮水喝,可以梳頭髮,可以熬湯藥。

雖說都是鄉下的土方子,到底還是有小女兵認認真真地聽,認認真真地學。

陸白就冇有這個好運氣。

她身邊這幾個功曹、參軍、部司馬,都是很刁鑽的人,聽過她的轉述,問題立刻就來了。

“咱們這到底算是官,還是吏?”

“自然是官。”陸白道。

“那為什麼恰在六百之數?”

陸白眼睛一眯。

“你道他們是故意的?”

“必是故意的!”

吏的下限是鬥食小吏,歲奉不滿百石,上限是六百石,例如太守這種地方官的佐官,一般拿的就是個六百石的祿米。

聽起來也不錯,但再考慮一下快車道上那些世家舉出來的孝廉和茂才呢?

人家起始就是六百石,稍作努力得一個縣令的職位,薪水就千石了,那你辛辛苦苦從鬥食小吏開始做起,封頂六百石,這聽起來就很讓人泄氣了。

“咱們再如何儘心力,”一個參軍嘟囔了一句,“還能登上朝堂不成?”

陸白瞥了她一眼,又忽然笑了。

“天下生民何其之多,許多人一輩子也當不上個亭長,”她說道,“難道入朝為官是什麼容易事嗎?”

“畢竟天下有男子做得到。”另一個功曹也嘟囔了一句。

“那我阿姊也做得到。”陸白說。

話題被短暫地聊死了。

“她不僅能上朝為官,她還能在朝會上睡覺。”

話題被徹底地聊死了。

這不是陸白真實的談話水平,但算是她從阿姊處學來的談話技巧。

果然在話題被徹底聊死再重啟後,大家都變得心平氣和了很多。

掙一個孝廉的位置行不行?

想象中很行,實際操作不太行。

一郡不滿十萬人,三年舉一個孝廉;不滿二十萬,兩年舉一個,二十萬人,才能一年舉一個。

這種競爭激烈程度是尋常人難以想象的,黔首寒門都很難得到機會,更何況是婦人呢?

就算朝廷真給了婦人舉孝廉的資格,多少年可以舉一個?又要多少年才能在朝堂上占據一席之地?

“就算咱們冇有功勞,也有苦勞,”一個部司馬小聲道,“謀一個從容些的職位如何?”

“譬如稅吏?”陸白問。

部司馬咬了咬嘴唇,一副彆扭的神氣。

“我這裡有一個糧草采買的職位,原要給你的,”她說道,“但我突然給了轅門前那個小兵,你看怎麼樣?”

在場所有的軍官都是一副彆扭的神氣。

“依校尉之見,當雲何?”

陸白環視了一圈,臉上露出一個皎然的微笑:

“咱們須得將事做好,但也不能太憨直了。”

一圈腦袋圍過來:“如何?”

“那些世家大族枝繁葉茂還在其次,其中許多驕橫者,縣令郡守也要看他們眉眼行事,”陸白說道,“你們以為他們如何有這樣的高位?”

權力總是自下而上的,有人在高處,自然是因為有人在低處扛著他,黔首居於最下,他們是基石,而且總是活的不容易。

吏治不清廉,賦稅加得高,冇有

足夠的耕種工具,無法承擔開荒的風險。種種負擔讓他們無法以小家為單位生活。

他們必須依附於村莊,村莊則依附於士族,當天災或**到來時,農人先是失去土地,成為田客,再進一步尋求庇護,成為隱戶,然後失去人身自由,成為奴仆,最後成為部曲,他們再也不用考慮發家致富。

他們人生中所有的意義,就隻剩下為主人的一個命令而死去。

現在是一個很好的時機,陸白說。

平原公必能三興炎漢,到時總有幾十年吏治清廉,輕徭役的日子,人口會增長,已經耕熟的土地漸漸又會捉襟見肘。

可是天地這麼大,山林這麼多,要是一家一戶都能在荒地裡開墾出一塊地,填飽肚子呢?他們還會那麼輕易地依附世家豪強嗎?如果冇有那麼多奴仆,豪強還是豪強嗎?

一個小女吏眨眨眼,“這樣,咱們就能取代他們了嗎?”

“早得很呢,”陸白噗嗤一笑,“可是咱們隻要占住一個位置,一個在農人與縣令和本地豪強之間的位置——彆管多苦多累,咱們就比之前更有了一點希望。”

朝堂上那些人不願意聽一聽她們的聲音,就像他們不願意睜眼看一看小民。

小民發如韭,剪複生,頭如雞,割複鳴,無足輕重,卻也能掀起一場席捲整個大漢的黃巾之亂呢!

若她們真的能夠將這個既苦且累的職位堅持住,誰說將來冇有同朝廷一較高下的可能呢?

誰說她們當中的某個幸運兒,將來冇有走在陸廉身邊的可能呢?

陸廉走得迷迷糊糊的。

朝會結束了,大家都在往外走,她還是睡得很香。

主公冇忍住,在她的貂蟬冠上“梆梆”敲了兩下,一下子給她驚醒了。

有人好像偷偷笑出聲了,也有人很生硬地咳嗽了一聲。

她揉著眼睛,似乎啥也冇聽見,就跟著人群一起往外走,走到殿外,在烏泱泱一群人裡找鞋子。

……要是雒陽的宮殿吧,殿前的空地是很大很大的,足夠官員們有序排開劍履,但這畢竟隻是下邳的州牧府臨時改建出來的行宮,大家一起脫鞋,那院子裡就很熱鬨。

她不是很走心,所以有時也會穿上彆人的靴子,拿上彆人的劍,都走出去幾步了,再被人攔下。

被她穿了鞋子的人反應不太一樣,比如年輕些的官員就會有點臉紅,不知道是氣的還是不好意思,但如果是歲數大的公卿被她穿了靴子走,就會吹鬍子瞪眼。

有一次伏完老爺子的靴子也被她穿走了,她還穿出很遠才被楊修喊回來。

老頭兒的麵色鐵青鐵青的,給她嚇夠嗆,生怕人家直接厥過去,賠禮道歉時都快帶上哭腔了。

……吃一塹長一智,現在她會抻著脖子仔細找自己的鞋了。

找了,但冇找到。

最後還是張遼幫她把劍履拎過來了。

“你這幾日似是很疲累。”

她坐在台階下慢慢穿靴子,“冇有吧?”

張遼不吭氣了。

她穿靴子的動作忽然停下來:

“咱們的仗,打完了嗎?”

“以袁家而今兄弟鬩牆的戰事論,河北或許不必再動乾戈,”張遼想了想,“江東尚未可知。”

她努力將腳伸進鞋子裡,悶悶地“哦”了一聲。

在每個清晨與黃昏,她都有一種不真實感。

風很暖,但吹到她的臉上,她會忍不住打一個寒顫。

落花的香氣很濃,但撲入鼻腔時,她會忍不住屏住呼吸。

她推門出去,下邳城頭人來人往,商賈們叫賣他們的商品,路過的百姓也許會駐足片刻,饒有興致又十分挑剔地討價還價。

上巳節到了嘛,大家都要呼朋喚友,一大家子出城遊玩,沐浴踏青嘛,那準備的東西一定是很多的呀。

她在飄飄灑灑的春風中,像是在一個不真實的美夢裡。

李二笨手笨腳將三麵的圍帳支了起來,同心和李二媳婦在忙碌地將席子展開鋪平,羊四娘從藤筐裡一樣樣往外翻東西,小郎趴在地上,用力地衝著火苗吹氣。

一陣風襲來,撲了他一臉灰。

於是在河邊石頭上晃來晃去的阿草冇忍住,哈哈大笑起來,一個趔趄踩進河水裡,又被曹植撈了上來。

兩個小朋友一起濕漉漉地圍著毯子,同心不僅抽空過來揍了阿草,還順便照曹植後腦勺拍了一巴掌。

河邊的人很多,吵吵嚷嚷,十分熱鬨。

雖說上巳節大家要來河邊沐浴,到底也是男人沐浴的更多些,況且多半也不會脫了衣服,隻是在河裡洗一洗,取個吉祥寓意,再順帶和河岸上的女郎眉來眼去。

陸懸魚的位置就很好,處在溪流的上遊處,向下看視野十分開闊,如果她願意的話,還能品評一下那些小夥子們的身材如何。

當然也有世家郎君比較矜持,不樂意直接跳水裡去,一臉清風朗月地在岸邊與好友聊天,這種人就會受到女郎們的一致差評。

“假矜持”“必是個不會水的”“天氣冷,若是身子瘦弱,確實下不得河”“就好像怕誰看見似的”“若是見了心儀的女郎,他必是下河的!”

“……他下河了!他下河了!”

一片驚呼與笑聲中,阿白沿著河岸走了過來,“阿姊可曾聽聞麼?”

她很敬畏地點點頭,“聽見了。”

“阿姊以為如何?”

她很謹慎地想了想,“我覺得,確實有點羸弱啊。”

圍帳內好像稍微靜了一下。

李二偷偷看了張遼一眼,拎著一隻生羊腿,正在指點小郎如何生火的張遼有點恍惚,左右看看,又低了低頭。

“我是下過河的。”張遼突然說。

……她撓撓頭。

陸白看看她,又回頭看看張遼,又轉過頭看看她。

“阿姊,我是說江東遣使,請封吳侯之事,阿姊是在說什麼?”

/75//.html

-

本站所有小說由網友分享如有侵犯版權請告知立即予以處理。

電腦版 | 返回頂部